9.間諜(第4/8頁)

當然,這些都是因為她必須得隱藏起來。托尼·科斯塔把水邊酒館的傳言都告訴了她:整個王國都在搜查一個金發小女孩兒,找到她的人將有重賞,藏匿她的人將有重罰。還有一些奇怪的謠言:人們說,她是唯一從食人魔手裏逃走的孩子,掌握了一些可怕的秘密。還有的謠言說,這個孩子根本不屬於人類,是一對鬼魂變成的孩子和精靈,邪惡的勢力把她派到這個世界上,目的是要搞大破壞。還有謠言說,她不是小孩,而是地道的成年人,身體被魔法縮小。韃靼人雇用她來刺探善良的英格蘭人的情報,為韃靼人入侵作準備。

萊拉剛聽到這些故事的時候覺得很興奮,但後來就變得沮喪起來。這些人全都恨她,怕她!她盼望著走出這狹窄的方形船艙。她真希望已經抵達了北方,來到閃亮極光照耀下的廣袤雪原。有時候,她也渴望回到喬丹學院,跟羅傑一起爬上房頂,聽著管家敲響的鐘聲,提醒大家晚餐還要等半個小時,還有廚房裏煎炒的吱吱聲、說話和吆喝的聲音……那時,她就會熱切地希望一切都沒有改變,也永遠不會改變,她永遠永遠都是喬丹學院的萊拉。

唯一能使她擺脫無聊和憤怒的就是那台真理儀。她每天都會讀它,有時候和法德爾·科拉姆一起,有時候是自己一個人。她發現自己越來越容易沉浸在一種平靜的狀態,那些符號的含義便隨之清晰起來,如同巨大連綿的山脈被陽光照亮而映入眼簾一樣。

她努力地向法德爾·科拉姆解釋她的這種感覺。

“這幾乎就像是和別人說話,只不過你聽不見他們說的話。你覺得自己很傻,因為他們比你聰明,他們從不犯錯誤……而且,法德爾·科拉姆,他們知道得那麽多!他們好像通曉一切!庫爾特夫人也很聰明,也知道很多,但這是一種不同的知識,我覺得……”

法德爾·科拉姆會問一些具體的問題,萊拉就會去尋找答案。

“庫爾特夫人現在在做什麽?”他會問。萊拉便立即動手操作,他便會問,“告訴我你在做什麽。”

“嗯……這個聖母像就是庫爾特夫人,我把指針轉到那兒的時候,我的心裏想著我的媽媽。這只螞蟻代表繁忙——這很簡單,這是它最主要的含義,沙漏代表的是時間,往下一點兒就是代表現在,我會把注意力集中在那兒。”

“你怎麽知道它們就是這些含義呢?”

“我能看到它們,或者說我能感覺得到。就像夜晚踩著梯子向下走,你把腳往下踩,下面會有一個橫档。嗯……我把注意力和想法對著它,它就能顯現出一層層的含義,我能感覺到這些含義。然後,我就把這些含義都匯合在一起。其中有點兒竅門,就像讓眼睛聚焦盯著什麽東西看一樣。”

“那你就這麽做吧,看看真理儀怎麽說。”

萊拉照辦了。那根長指針馬上擺動起來,然後走走停停,仿佛是在按照某種精確的程序不斷地擺動和暫停,顯示出優雅和力度,萊拉也有同樣的感覺,她覺得自己像一只正在學習飛翔的幼鳥。法德爾·科拉姆在桌子對面望著她,留意著指針停留的地方,注視著小女孩兒把臉前的頭發捋到腦後,微微地咬著下嘴唇,她的目光先是追隨著指針,等指針的軌跡確定之後,她便去觀察表盤的其他地方——但不是漫無目的地看。法德爾·科拉姆會下棋,知道棋手們比賽時的眼神。高超的棋手能夠看到棋盤上的兵力和形勢,他們會密切關注重要的戰線,忽視那些弱小的部分。萊拉的眼神也是如此,像是在按照某種類似的磁場原理操作——她能看見這個磁場,但他看不見。

指針在雷電、嬰兒、毒蛇、大象和一種萊拉叫不上名字的動物前停了下來。那只動物像是一種蜥蜴,眼睛很大,尾巴纏繞在它所棲息的樹枝上。萊拉注意到,指針反反復復按照同樣的次序走動。

“那只蜥蜴是什麽含義?”法德爾·科拉姆打破她的沉思,問道。

“沒有什麽含義……我能理解它的意思,不過我一定是看錯了。雷電代表的是憤怒,這個小孩兒……我想是指我……我剛剛就快要讀出蜥蜴的含義了,但是法德爾·科拉姆,你一跟我說話,我又突然找不到感覺了。你看,指針還是在那兒擺來擺去。”

“是的,我知道。對不起,萊拉。現在你累了嗎?要不要停下來?”

“不,不要。”她說。但是,她的雙頰紅彤彤的,眼睛發亮。各種跡象表明她處於一種焦躁和過度興奮的狀態,而長時間被限制在令人窒息的船艙讓這種情況變得更糟。

他向窗外望去,天快要黑了。他們航行在抵達海岸前的最後一段內陸水面上。寬闊的、泛著褐色泡沫的入海口在陰沉天空的籠罩下向前延伸,遠處是幾艘運送煤油的油輪,銹跡斑斑,管道上掛滿了蜘蛛網;旁邊是一座煉油廠,有一股濃煙從那裏升起,很不情願地和雲層融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