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0(第4/12頁)

“我們必須在自然中學習了。”他說。

“我不太想。”我對他說。園子裏那些小徑,我是要留給我和蘇並肩行走的。跟他一起走會煞了風景,“我不太想。”我又說了一遍。

他皺起眉頭,然後微笑,“作為您的老師,”他說,“我堅持這建議。”

我希望下雨。雖然布萊爾的天空整個冬天都是灰色的——在我看來,它幾乎整整七年都是灰的!——可現在似乎為了他晴朗起來。魏先生拉開大門時,一陣陣輕快、柔和的風,從我露出腳踝的裙下掠過。“謝謝你,魏先生。”理查德說,對我奉上臂彎,好讓我挽住。他頭戴黑色禮帽,身穿深色羊毛西裝,戴著紫色的手套。魏先生看著那手套,然後滿意地看看我,眼光裏仿佛帶著一點嘲笑。

你以為自己是個千金小姐?那次,他挾持著踢腳哭鬧的我去冰房時,曾這樣說過,我們走著瞧。

今天,我不會和理查德去冰房,而是選了另一條路——一條更長的,無趣的,圍繞著園子的小徑。那是一條斜斜的上坡路,可以俯瞰莊園的後半部分,包括馬房,樹林,禮拜堂。路上的景色我已眼熟得不願多看,眼睛一路盯著地面。他挽著我的手,蘇跟在我們後面——起初跟得很近,後來他加快了腳步,她就漸漸落了後。我們沒有說話。但是,一邊走,他一邊把我拉近,我的裙子尷尬地向上卷了起來。

我試圖拉開距離,但他卻不放手。最後,我開口說道:“你沒必要把我拉得這麽近。”

他笑了,“我們總得演得像一回事吧。”

“你沒必要抓得這麽緊吧。你還有什麽話必須悄悄說?你能說的,我都聽過了。”

他飛快地向後看了一眼。“她會覺得奇怪的,”他說,“要是我放過這些和你膩在一起的機會,誰都會覺得奇怪的。”

“她知道你不愛我,你沒必要獻殷勤。”

“春天難道不是紳士們抓緊時機,大獻殷勤的季節嗎?”他仰起頭,“你看這天空,莫德,你看看這天,藍得簡直過了分。太藍了——”他舉起一只手,“和我手套的顏色太沖撞。這就是自然,不懂時尚。倫敦的天至少懂得收斂:它就像裁縫店裏的墻,永遠是素色。”他又笑了,把我拉得更近,“當然,很快你就會知道了。”

我試著想象自己來到裁縫店。我只想起《舞鞭的貨郎》裏的場景。我轉過身,像他一樣,飛快地瞟了蘇一眼。她正看著我那纏繞在理查德腿上的裙角,她皺起的眉頭在我看來,仿佛是某種滿意的神情。我再一次想離他遠些,他再一次把我拉緊。我說:“你放開我不行嗎?”他毫不松手,說,“你知道我不喜歡忍氣吞聲,我直說了吧,你這是從折磨我中找樂子。”

他看著我的眼睛。“和所有男人一樣,”他說,“越得不到的越是朝思暮想。趕快把好事辦了,然後你會發現,我對這事的關注很快就會冷淡下來。”

我無言以對。我們繼續走著,後來,他放開了我,為了用雙手擋風去點煙。我再次看看蘇,我們走上了斜坡,風大了一些,兩三縷褐色的頭發從她帽子裏垂落,隨風拍打著她的臉。她背著我們的包,提著籃子,騰不出手來整理頭發。鬥篷在她身後被吹起,像鼓滿了風的帆。

“她還好吧?”理查德吸了一口煙說。

我轉回頭望向前方,“很好。”

“她可比阿格尼絲健壯。可憐的阿格尼絲!我真想知道她現在怎樣了。”他又挽起我的手,大笑起來。我不說話,他的笑聲消失了,“好了,莫德,”他語調冷淡下來,“別跟個老小姐似的鬧情緒,你怎麽了?”

“我沒怎麽。”

他從側面盯著我,“那你為什麽一直拖著?現在已經萬事俱備,萬事俱備了。我已經在倫敦為我們租了房子,倫敦的房子可不便宜,莫德……”

我感覺到他的目光,我只是沉默地向前走。他再次把我拉近。“我想,你該不會,”他說,“不會改變主意了吧?是嗎?”

“沒有。”

“肯定?”

“十分肯定。”

“可是,你還在拖。為什麽?”我不回答,他追問,“莫德,我再問你一次。上次我們見面後一定發生了點事。究竟是什麽事?”

“什麽都沒發生。”我說。

“什麽都沒有?”

“什麽都沒有,除了我們計劃中的事。”

“那你知道現在該做什麽?”

“當然。”

“那就去做,行不行?做出戀人的樣子,微笑,臉紅,發癡。”

“難道我沒做這些嗎?”

“你做了——然後又苦著臉,或者退縮,把做好的事弄糟。看看你現在這樣子,你他媽靠我近一點啊!碰碰我的手會死嗎?——對不起。”他的話讓我臉色一僵,“對不起,莫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