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3(第4/10頁)

我真想聽到嬰兒的哭鬧聲啊,或者易布斯大叔妹妹的叫聲。我想幹活,我情願付五鎊買包贓物或者一些假幣來做舊。

然後我想起了另一件事。幫我把房間收拾了,莫德剛才說。這兒只有一間房,我想應該是客廳,應該還有一個房間,是她睡覺的臥室。這宅子裏的墻都鑲著深色的橡木板,看著很陰森,也很容易找不到方向。這兒的門都嚴絲合縫地深嵌在門框裏,很難發現。我仔細地看著,終於在身邊的墻上看到一條縫,然後看到了門把手,然後門的形狀出現了,我看得一清二楚。

我猜對了,這就是通往她臥室的門。自然,這臥室裏還有一道門,通往我睡的那個小房間,也就是昨天夜裏,我站在那兒想聽她呼吸聲的地方。現在,看到了這邊的情形,回想起來真是件傻事。這只不過是一間普普通通的閨房——不算太氣派,也不太差,有一陣淡淡的甜香。屋裏擺了一張有四根床柱的床,掛著老舊的雲紋呢子帳幔。我不知道睡在這種床上會不會打噴嚏,那帳幔裏不知積了多少灰塵,死蒼蠅和死蜘蛛,它看上去幾百年沒換洗過了。床已經整理過,但睡衣還扔在那兒,我把它折好,放在枕頭下面。床上有一兩根頭發,我把它撿起來扔進壁爐裏。貼身女仆的活也就這樣了。壁爐上有一面很大的舊鏡子,上面貫穿著銀灰色的紋路,像大理石一樣。旁邊有一個小小的老式衣櫃,上面雕滿了花和葡萄的圖案,油漆已經發黑,有些地方已經開裂。做這櫃子的時候,小姐太太們都還穿樹葉吧?櫃子裏隨便塞了六七條薄裙子,袖子被胡亂壓著,襯裙的裙撐頂得櫃門都關不上。眼見這些,我再次覺得莫德沒媽媽真是可憐,要是有,當媽的一定會把這些舊破爛扔掉,給女兒置辦些時尚點、漂亮點的衣服。

在蘭特街上幹我們那一行教會我的一件事是,如何處理貴重物品。我提起那些裙子——它們都是又短又小,樣式過時的小姑娘款式——把它們抖開,攤平,重新在衣櫃裏放好。然後,我用一只鞋頂住襯裙的裙撐,把它壓平,關好了櫃門。這個衣櫃置於房間的一個凹壁,另一個凹壁處放了一張梳妝台。台上亂七八糟地擺著瓶瓶罐罐,刷子和發卡,我把它們也收拾整齊了。梳妝台下面是首飾抽屜,我把抽屜拉開來看。裏面裝的是,沒錯,奇就奇在這兒,裏面裝的全是手套。比鞋帽店裏的還多。最上面一格是白色的,中間一格是黑絲的,最下面一格是軟牛皮的。

每雙手套的腕口內,都用紅線繡了字,估計是莫德的名字。我還真想用剪刀和針把它們拆掉試試。

當然,我沒那麽幹,我把那些手套整齊地放回抽屜裏。我在屋裏轉了一圈,把所有東西都仔細觀察了一遍。這屋裏也沒啥好看的了,除了最後一樣東西,就是在她的床頭櫃上那個小小的,鑲著象牙裝飾的木匣子。

木匣子是鎖著的,我把它拿起來,裏面發出沉悶的搖晃聲。周圍沒看到鑰匙,我猜她把鑰匙帶在身邊,也許掛在身上。這個鎖很簡單,只要用鐵絲插一下就能打開,就像往牡蠣殼裏灌鹹水它就會自動張開一樣。我拿了她一個發卡來開鎖。

木匣打開,裏面襯著絨布,鉸鏈是銀制的,還上過油,讓它開合順滑。我也不知道在裏面會發現什麽——也許是紳士送的東西吧,紀念物,情書,定情小玩意兒之類的。但打開一看,裏面是一個袖珍肖像,鑲在金邊相框裏,掛在一條褪了色的緞帶上。肖像上是一位漂亮的金發女士。她眼神和善,穿的衣服是二十年前的樣式,相框也舊了。她看起來和莫德不太像,但我估計她八九不離十是莫德的媽媽。只是,莫德不把它戴在身上卻鎖在盒子裏的做法,有點奇怪。

我尋思了好久,把它翻來覆去地看,尋找記號什麽的,直到那冰冷的相框——剛拿起來時是冷的,這兒的東西都是冷的——在我手裏都變暖了。然後不知哪裏傳來了聲音,我想到,要是莫德——或者瑪格麗特,或者斯泰爾斯太太——進來看見我站在打開的木匣邊手拿這肖像,會怎麽想!我趕緊把它放了回去,鎖好木匣。

那個被我拉直用來開鎖的發卡,我留在自己身邊了。我不想讓莫德發現,以為我是賊。

然後,我就無事可做了。我在窗前站了一會兒。十一點鐘,一個客廳女傭端了一個托盤進來。我看見銀茶壺,就說“莫德小姐不在”,但沒想到那茶是給我的。我小口小口地啜著,這樣就會喝得久一點。然後我就把托盤端下樓去了,本意想讓那女傭少跑一趟。他們在廚房看見我端進去,女傭們都瞪著我,廚娘對我說:

“啊呀,我可不會這樣做!你要是覺得瑪格麗特上來得慢,你直接跟斯泰爾斯太太說好了。但是我跟你說,費小姐可從來沒嫌過我們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