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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格是葉可夫在列寧格勒的一個朋友。他們在一起讀書的。”

她對他提出的問題覺得有點惱,也對他看到信時的老練反應感到不耐煩,雖然他也只能憑著信的外表來判斷它。“他是政府一個部門的什麽科學家。伊格是如何受雇的有什麽重要?你要不要我把它翻譯給你聽?”

“他另外一個名字叫什麽?”

她告訴了他。他雖然有些懷疑,但聽到她帶刺的回話,心中反而有些高興。我們應該有好幾年,而不是只有幾個小時的時間在一起,他想。我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就該拉過彼此的頭發,應該乘著一切還沒太晚之前,把我們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情都做了。他幫她拿著那封信,卡佳在他身後不經意地跪了下來,一只手扶在他的肩膀上以平衡身體,另一只手伸到前面指著信上的文字為他翻譯。他感覺得出她的胸部觸碰到自己的背部。他也感覺到,經過一陣思維的分析懷疑的可怕陰影已經退去,內心已經恢復了平靜。

“這兒是他的地址,只是一個信箱號碼。不過這很正常。”她說著,手指著右上角,“他那時是在一所特別的醫院裏,也許這所醫院還是在一個很特殊的城市裏。他是在病床上寫這封信的。你可以看到他清醒的時候,字寫得多麽好看。他把信給了一位當時正準備來莫斯科的朋友。那位朋友把它交給了伊格,這種做法很正常。‘我親愛的卡佳’——這不是他慣用的起頭方式,他有另一種親昵的表示方法;不過,別管它。‘我現在被一種肝炎給打倒了。但是對我來說,生病是有益的,不過幸好我還活著。’這是他一貫的講法,先給你上一堂道德教育課。”她又指著信裏的一處地方說,“這個詞的意思是說他的肝炎更加深了。”

“更惡化了。”巴雷小聲地說。

她的手在他肩膀上捏了一把。“用詞對不對有什麽關系?你要我拿一本字典來嗎?‘我的體溫很高,腦子裏有許多的幻想——’”

“幻覺。”巴雷說道。

“這個詞是gallutsnatsiya——”她開始生氣了。

“好吧!我們就用這個詞好了。”

“‘但我現在已經康復了,並且,再過兩天,就要到一個靠海邊的療養院休養一個星期。’他並沒有說是哪一個海,他為什麽該說?‘除了不能喝伏特加酒以外,我什麽都能做,但是那只是一個官僚式的限制。我這個優秀的科學家很快就會不把它放在眼裏的。’這種調調不是他特有的嗎?‘治好肝炎之後,他馬上又想起了伏特加酒。’”

“正是那樣。”巴雷同意道,一邊笑著討好她——大概也是要讓自己放心。

信上一行行的字寫得筆直,就像是在畫有格子的紙上寫的。沒有一處是經過塗塗改改的。

“‘如果所有蘇聯人民都能有像這樣的醫院,我們的國家馬上就可以變得多麽的強大呀!’他永遠都是一個理想主義者,甚至在生病的時候也是。‘護士們都美麗大方,大夫們年輕英俊。這個地方與其說是一個醫院,不如說是一個充滿著愛的家庭。’他說這話是要讓我嫉妒。但是你知道嗎?他很少談到別人的時候是開心的。葉可夫是個悲劇人物,甚至還可以說是一個無神論者。我想他們一定也已經把他那惡劣的情緒一並給醫好了。‘昨天,我第一次做運動,但我很快就覺得像小孩子一樣的疲累不堪。後來,我躺在陽台上,曬了好一陣子太陽之後,才像天使一樣地睡著了。我的心裏一無愧疚,惟獨有一件事一直困擾著我,那就是我實在對你不起,一直在利用你。’以下他所寫的都是情話,我想我不用翻了。”

“他是不是常常做這種事情?”

她笑了:“我告訴你。他能夠寫信給我,我就覺得很稀罕了。你知道,他上次在信上談到我們的愛情,是在幾個月以前,甚至是幾年以前的事了。現在我們之間的戀情,已經完全是柏拉圖式的。我想他的病多多少少讓他變得有點兒多愁善感,所以我們理當原諒他。”她把手上的信翻了一頁過去,他們的手再次碰到了,但是巴雷感到像冬天一樣的寒冷。他的心裏暗自驚訝她居然對此一無表示。“現在說到巴雷先生你了。他非常的謹慎,並沒有道出你的名字。至少,他雖然病了,但謹慎仍然一如往常。‘請你告訴我們的好朋友:假使我能逐漸康復的話,我會在他來訪期間盡量抽空去見他。他要帶著他的資料,我也會帶著我的去。那個星期,我在薩拉托夫有一場演講。’伊格說那是個軍事院校,每逢九月,葉可夫都會在那兒發表一次演講。一個人在生病的時候,體會到的事情可真是多呀!——‘我會盡快從那兒趕往莫斯科的。如果你能夠先我見到他,請你告訴他以下事項。告訴他將所有的問題一次全部帶來,因為我已決意於此次會面之後不再回答那些討厭人物的任何問題了。告訴他這是最後一次,下不為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