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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雷安靜地聽著歌德進一步的指示。他的指示就像他在列寧格勒所講的一樣有力。就在他凝神傾聽的時候,心裏那股不相信的疑雲已籠罩了過來,在他內心深處匯聚成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他反胃的毛病又來了。

請他帶一頁翻譯樣張來,但我要的是印刷好了的。印刷品更具有啟示性,她代表歌德說。

我希望能有斯德哥爾摩的基裏安教授的一篇介紹,請他盡快與他聯絡,她讀道。

如果他的情報人員有什麽進一步的指示,請你務必告訴我。

出版日期。歌德聽說秋天的市場最好,但這不就是要讓他等上一整年嗎?她是為她的愛人而問。

再就是書名。《世界上最大的謊言》如何?請你讓我看一下廣告草稿,並且請你送一份副本給斯坦福大學的丹格瑪教授和麻省理工學院的赫爾曼教授。

巴雷很辛苦地將這些都記在筆記上。

“這封信還說些什麽?”他問道。

她已把信收到信封裏去,“我告訴過你,它裏面講的都是情話。他目前自己一個人過得很安然,所以想恢復到完整的關系。”

“和你?”

她頓了一下,眼珠裏頭在打量他,“巴雷,我想你有點兒幼稚。”

“成為情侶?”巴雷仍然不放松地問道,“從此快快樂樂地生活在一起。對嗎?”

“過去,他怕的是責任。現在他不怕了。他信上寫的就是這個。不過現在已經不可能了。過去的已經是過去的了,就像覆水難收一樣。”

“那麽,他為什麽要寫這封信呢?”巴雷仍然不死心地問道。

“我不知道。”

“你相信他的話嗎?”

看到他眼中所顯現的神情既非嫉妒,亦非敵意,而是對她安全的迫切的關心時,卡佳的怒火很快就冒上來。

“如果他只是生病,有什麽必要對你講那麽多的情話?他平常是不會拿人的情感開玩笑的,不是嗎?他以他自己能說實話為榮,不是嗎?”

他那幾乎可以把人看透的眼神仍然不放過她,也不放過那封信。

“他很寂寞,”話語中可以覺察出她是在護著他,“他很想我,所以信裏的話有點兒言過其實。這很正常啊!巴雷,我想,你有點兒太——”

她或許是找不著適當的字眼,要不然就是經過考慮,決定不說了,所以,巴雷就幹脆替她講了出來。“嫉妒!”他說。

而且,還說出了他知道她正在等待著的東西。他笑了。一個對朋友公正無私的笑容,笑容中帶著善意,也帶著誠摯。他把她的手握得緊緊的,並且蓋在腿上。“我看他真的是好極了!”他說,“我真是為他高興,為他的康復而高興。”

這幾句話可以說是字字出自肺腑。他的眼光又瞟到停在小樹林另一邊的紅色車子上時,幾乎可以聽見自己心中每一個真摯的音符。

接著,就在大家一片歡笑聲中,巴雷扮起了一個假父親的角色。這是他多年浪蕩生涯中經常渴望做的一件工作。塞吉要考考他的釣魚技巧,安娜要知道他為什麽沒有把遊泳衣帶來。馬特維跑去睡覺了,睡夢中他仍然沉醉在剛才喝的美酒和回憶當中。卡佳穿著短褲站在水中,她從來沒有看起來像今天這麽美過。不但美麗,而且飄逸。即使當她撿石頭築水壩的時候,她還是巴雷見過的女子中最美的一位。

不過,那天下午,沒有人比巴雷工作得更賣力,因為,應該用什麽方式才能把水阻擋在河灣裏,沒有人有像他這麽明確的觀念。他把褲管卷了上來,站在水流分叉的地方,不停地拿著樹枝、搬運石頭,直到筋疲力盡。而安娜呢?她跨坐在他的肩頭,指揮著工程的進行。他用做生意的方法來取悅塞吉,同時用羅曼蒂克式的辭藻來討好卡佳。一輛白色的車駛了過來,擋住了那一輛紅色的車子。一對夫婦坐在車裏面,把車門開了,吃著他們帶來的野餐。在巴雷的提議之下,孩子們跑到一個小丘上向他們揮手,但是這對夫婦並沒理會他們。

夜幕低垂了。有人將秋天落下的樺樹葉收集起來,用火燒了。煙味彌漫在空中。莫斯科又是一片萬家燈火的景象。他們登上了車。一對野雁飛過他們頭頂,而它們是世上最後的兩只野雁。

在回程途中,安娜睡在巴雷的大腿上,而馬特維再度嘮叨不休,塞吉對《松鼠納金》的書頁皺眉頭,好像那是黨的宣言一樣。

“你要到什麽時候才會再與他通話?”巴雷問道。

“那得事先安排。”她莫測高深地說著。

“是由伊格來安排嗎?”

“伊格什麽也不安排。他只是個信差而已。”

“新的信差。”他改正她的說法。

“伊格雖是新的信差,但卻是我的舊識。怎麽,有什麽不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