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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搭乘一架小飛機於黃昏時分抵達那個小島。這架小飛機屬於一家大型的美國私人公司。沒有人告訴我們這個狹小而樹木繁茂的島嶼是屬於誰的。小島的中央地帶陷入海中,兩端翹起,形同圓錐。因此,當我們還停留在空中的時候,它給我們的印象就像是一個倒塌在大西洋裏的貝都因遊牧民族帳篷。我猜測這個島嶼長度有兩英裏。我們看到島的一端有一幢新英格蘭式的樓房,另一端有小小的白色碼頭。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他們管那幢樓叫避暑別墅,因為在冬天沒有人會去那兒。它是在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由一個有錢的波士頓人建造的。那個時候,大家都自稱是鄉村人士。我們感覺機翼正在擺動,帶著鹹味的空氣由嘎嘎作響的機艙窗口吹了進來。我們看見海面上波光蕩漾,好像是照在文身人身上的探照燈光,又像看見馬兒們在水面上爭食。我們還在陸地上看到一座面向西方的燈塔。照我估計,我們已經沿著緬因州的海岸飛了五十八分鐘。兩旁的樹木迎面而來,天空在眼前消失了,飛機突然沿著一條長滿了草的跑道邊跳邊搖地停了下來。跑道盡頭藍迪和他的那一批人,還有一輛吉普車正等著我們。藍迪看來非常壯碩,美國人中,能跟他比的沒有幾個。他打著領帶,身穿一件風衣。我覺得我認識他的母親。

“歡迎你們蒞臨本島。你們在此期間,由本人負責招待。”他首先握了握巴雷的手。他們一定已經把巴雷的照片給他看過了。“布朗先生,這真是我的榮幸。奈德?哈瑞?”

“你真好。”巴雷說。

我們繞到山的一側的時候,看到背海聳立的松樹益發顯得黑。藍迪的那批手下坐著另一輛車子尾隨在我們後面。

“你們都是從英國來的嗎?撒切爾夫人真是一位好舵手呀!”藍迪說。

“她隨著這條船沉沒的時候快到了。”巴雷說。

藍迪一直在笑,好像他這一路下來剛剛才學會笑似的。布朗是巴雷在這一趟旅途中的代號。即使是護照(由奈德攜帶著)上,他的名字也是布朗先生。

我們經由一個堤道顛顛簸簸地開到警衛室門口。門開了,我們進去之後隨即關上了。我們現在正處於海中的一個岬角上。岬角頂端就聳立著那一幢樓房,隱藏在草叢中的弧光燈將它照射得通明。在樓房兩側隔得很遠處,才有草地和被風吹得光禿禿的灌木叢。一個斷裂得不成樣子的防波堤在海水中不停地晃蕩著。藍迪把吉普車停好了,拿著巴雷的行李,就領著我們走過一條豎著路燈,兩旁種有繡球花的路,一直走到一間船尾。在我們到波士頓的途中,巴雷打過瞌睡,也喝醉過,又一直吵著說影片不好看。在小飛機上,他也對著新英格蘭的風景皺過眉頭,好像它的美惹惱了他似的。但是一等到我們落了地,他似乎就又重新回到他自己的世界裏去了。

“布朗先生,我受命接待你在新郎套房住下。”藍迪說。

“能住在這兒真是再好不過了,老兄。”巴雷禮貌地說著。

“你真的這樣想就好極了,布朗先生,老兄?”

藍迪叫我們經過一個鋪了石板的大廳,到了船長室裏。室內擺設出自設計師之手。房間角落裏有一張銅床;窗戶邊有一個寫字台。墻上掛著船上的裝備,令人覺得足可以假亂真。就在一般美國人都拿來當做廚房的小室裏,巴雷發現新大陸似的看到一個冰箱,他拉開門,往裏頭瞧了瞧,看看能不能夠找到什麽東西。

“布朗先生希望在傍晚的時候,他的房間裏有酒可喝,藍迪。如果你的櫥櫃裏有酒的話,他會感激不盡的。”

那一棟避暑別墅是一間童年的陳列館。在門廊上,槌球比賽用的蜜色木槌靠著一輛滿是灰塵的山羊拖車,車裏裝滿了從海邊撿回來的龍蝦浮標。門廊裏有蜂蠟和皮革的味道。大廳裏掛著幾幅捕鯨船的畫。另外,在這幾幅畫的旁邊,還掛著幾幅頭戴寬邊帽的男女畫像。我們跟著藍迪走上了一道寬闊整潔的樓梯,巴雷尾隨在我們後面。我們每上一級,都可以看到鑲著彩色玻璃的拱形窗戶,像是綴著珠寶通往大海的門戶。我們來到了一條走廊,走廊的兩旁有幾間臥室。最大的一間是給克萊福的。從陽台向下俯視,可以看到花園和花園下方的船尾。海那邊的大陸也在我們的視野範圍之內。此時,夜幕已經完全籠罩下來了。

在一間有白椽的餐室,一位蘭利派來的女孩為我們端上緬因州的龍蝦和白酒。她有意地盡量將目光避開我們。

我們進餐的時候,藍迪為我們解釋這間屋子的規矩。“在此,我先要拜托諸位不要和那些工作人員稱兄道弟。只要和他們道聲早安打個招呼就可以了。如果你有任何事情要和他們說,最好先對我說,讓我來替你們轉達。雖然我們為了諸位的方便和安全設有守衛,但我還是希望各位能夠把你們的活動範圍限制在我們所屬的土地內。拜托。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