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不幸的二次革命(第4/7頁)

江西(李烈鈞)、安徽(柏文蔚)、湖南(譚延闿)、廣東(胡漢民)是革命黨當時實力地盤,然實力即在於地盤,而地盤並未穩定。一位江西朋友俞詠瞻(應麓)先生(江西軍務廳長)述李協和(烈鈞)先生治軍之能,雜亂之眾,縱不知敵人為誰,可以一番鼓勵,立刻使之歸隊,向敵人沖鋒。此種軍隊,可勝不可敗,經不起挫折。一位湖南朋友石醉六(陶鈞)先生(民五討洪憲帝制為蔡鍔將軍參謀長)述湖南革命之際,秩序久不定,譚組庵(延闿)先生被舉為都督,仍無法安紛擾之眾。一日,他請出老母,除開太夫人養老,將家財悉數捐公;這一舉動,群情感動,始平下來。李、譚二先生有此非常天才與氣度,然江西湖南的基礎並未樹立穩固。安徽本甚脆弱,廣東離中原遠。有地盤者須計算全部實力和聯絡友軍。慎於一擲,更屬事理之常。

大概七月之初,李協和先生由江西到滬。他自被袁政府免職,延遲交卸,以待上海之決議,已數星期,北軍日益進逼,乃親自到滬。到滬後,見大勢一無把握,上海仍是辛亥精神,仗零星鼓勵,無通盤計劃。當時,江西是實力最充足之一省,李亦是極豪氣之一人,袁政府大借外債不由國會通過,李率先通電反對。最有膽有力之人以為無勝算,遂決定不戰矣。一日,膺白夜深始歸,言助協和先生寫信,由趙厚生(正平)先生送贛,給在贛候消息定去留之同志。協和先生與膺白為丈夫團同志,其同僚彭淩霄、俞詠瞻、方韻松皆然。厚生先生與李為辛亥前同在廣西工作之人。信共十余封,大意可留者留,不可留者出來共謀深造。辛亥幸成之局,形勢至此,甚為沮喪。事僅隔日,協和先生忽匆匆返贛,但知受激而行,不知究竟。其後失敗,不再言前事。亡命時,我家在新加坡,協和先生在法國,因歐戰東歸,抵檳榔嶼函膺白曰:“丈夫團之真丈夫,有幾人哉!”膺白特由新加坡坐船往檳榔嶼晤之。民十三(一九二四)膺白攝閣,與李曉垣先生商決,電邀協和先生為參謀總長,其與北方國民軍關系由此。

自辛亥(一九一一)至癸醜(一九一三),英士先生逢大事皆決之膺白,膺白亦公私竭其忠誠。辛亥各省起義諸人中,軍人多丈夫團同志,故滬軍通電,英士先生往往以膺白名同具,則不煩解說。浙江獨立,同志不知應如何組織,擬以上海為藍本,曾邀膺白回浙主持,英士先生復同志電曰:“此間事更重要,萬難割愛。”此系英士先生自擬之電,“萬難割愛”四字,人以為笑談。膺白亦以寧滬沖要,不能棄英士先生,寧為賓而不為主,無意回浙。南北和議成,滬軍都督府取消,膺白肯轉任蘇督程德全之參謀長。在公為江蘇地方謀復員編遣之功,蓋辛亥以後,集四方之兵,無所歸宿,以南京為最;在私為滬軍都督府之善後,大部分須由江蘇省政府承受。膺白以滬督參謀長而轉任蘇督參謀長,在蘇督為資熟手,在滬督是便交代。當辛亥革命,滬督聲勢什倍於蘇督,太平而後,則上海僅江蘇之一縣。蘇督本駐蘇州,南京臨時政府撤銷,蘇省政府始移南京。其時南京承戰事及一度設立過政府之後,人事及號令之煩,倍於他省,而駐軍有二十六師之多(參看《感憶錄》冷禦秋(遒)先生文)。蘇督以膺白任其參謀長,為之收十殘局,作其接受滬軍後事之條件,故氣味不同,名位不增,而膺白竟肯擔任,在極短期中,完成復員編遣之功。我若論史,此乃膺白一生對國家最大之功。其先自解散其最整齊之廿三師以為倡,亦後無前例。所以如此,原為破壞時期已過,建設工作方來。

不幸宋案發生,更不幸在癸醜(一九一三)前後,對公事見解,膺白與英士先生日漸不同。英士先生視膺白如弟,不以為然,亦由他直說。膺白事英士先生為兄,不聽,仍陳述己見。惟癸醜以前,不同,膺白終跟著走。癸醜以後,則對組黨,對革命方式,膺白持獨立意見。同情者謂為獨立特行,不明當時形勢,及後起之秀,不快而中傷之,大半由此而起。

膺白有幾點性格,極不宜於革命。他反對從事暗殺,以為此風一開,社會不得安寧,即在革命過程中不得已之手段,他不預聞。他反對利用部下反上,團長反旅長而為旅長,旅長反師長而為師長,以為此風一開,三五十年軍紀難整,即在革命過程中,不主張以權利為餌。更反對利用土匪,他終生不與幫會有關,雖黑勢力有豪俠之士,他離之甚遠。此輩素養薄而野心大,辛亥以後難於處置之事甚多。宋案之應桂馨即其一例。

廿三師本有四團、一獨立營。解散後留得一團,番號為六十一團,已另有所屬,團長姓陳,系膺白原來舊屬。論關系,團長中本有與膺白私交甚厚之人,或將東渡,或願入陸大,獨留陳團,實未想到再要用他。陳團統三營,分駐上海高昌廟、龍華、梅家弄,而以高昌廟有江南制造局,地勢更為重要。以辛亥經驗,得制造局即得上海。陳團之一營,即駐守制造局,故計算上海實力,以為有此可不戰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