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受命回國(第4/10頁)

得知安妮小姐離世,內心悲痛萬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知道她在天國會比在人間過得更好,又是十分欣慰。毫無疑問,熱愛上帝的人們無論做任何事都將得到善果。願上帝給你們以慰藉,用他的慈愛和恩惠支撐你們的心靈。此生任務完成之後,我們都將在那幸福的彼岸與她重逢,永不分開。安妮小姐是我的好朋友,她的基督聖徒之心給我樹立了榜樣,值得在此一提。離開美國時,我想不到會在如此短的時間內發生這種事情,以致沒能在約旦河的此岸與她做最後的道別。一想到上帝從我們這裏摘下並帶走了這朵最美的花,心中悲痛至極。不過,這朵花現在正在天國裏上帝的花園中盛開。睡在上帝懷裏的人有福了。能將世間悲痛化為天國歡樂之人將得到三倍的幸福。願上帝讓我們遠離罪惡和脆弱,並最終將我們帶到他的家園。在那裏,我們將與所有的朋友和親人重逢,與基督永不分離。

後來,查理的命運發生了轉變。有一天他正在上海,一個人在大街上閑逛,突然遇到了以前的一個熟人:曾在波士頓留學的牛尚周。

得知查理的苦惱之後,牛尚周提出了一個簡單的解決辦法:讓查理娶個老婆。按照中國傳統習俗,他還自告奮勇當起了媒人。他心中甚至還有了一個最合適不過的人選——他年方19歲的小姨子。

牛尚周當時剛結婚不久,妻子出身於中國最古老、最顯赫的基督教家族。這個家族是明朝一位宰相[3]的嫡系後人。1601年,這位宰相由西方傳教士利瑪竇[4]施洗,入了天主教。

牛尚周的嶽母出生在上海西郊的徐家。她的家庭教師是一位姓倪的學者,還是一位聖公會教徒。相處日久,她最終嫁給了倪先生,自己也變成了聖公會教徒。這對夫婦生了三個女兒,倪夫人為每個女兒都裹了腳,以保持其純真之美。然而,最小的女兒在裹腳時出現了嚴重的身體反應,發起了高燒,倪氏夫婦也只好作罷。由於排行第三,婚嫁之事對家庭影響不大,所以之後也就再沒有讓她把腳給裹上。不過,這樣一來,再也不會有哪個鄉紳的孩子會考慮娶她為妻了。

這只“醜小鴨”名叫倪桂珍[5]。她長大後,身為學者的父親高興地發現,雖然她有一雙大腳,卻非常喜歡讀書。從5歲起,家裏便請了一位老師教她認字。其他姑娘們學習女紅的時候,她則在練習書法,閱讀古代經典著作。8歲時,倪桂珍進入上海婦女聯合救濟會開辦的布裏奇曼女子學校。14歲時因成績優異,進入位於上海西門的佩文女子學校讀高中,17歲畢業。她精於數學,還會彈鋼琴。當時,在大部分的中國人眼裏,鋼琴還是一種陌生的外來樂器。

倪桂珍女士的大姐與從波士頓學成回國的牛尚周十分般配,經過一番說合,便被明媒正娶過了門。牛尚周的表兄兼知己溫秉忠也在那時從波士頓回國。在牛尚周娶了大小姐之後不久,溫秉忠又娶了二小姐。現在只剩下小妹還待字閨中。她沒有裹腳,接受過西式教育,還喜歡彈鋼琴——這些特質都決定了不可能有哪個正統的中國男人會願意娶她為妻。

如果說倪桂珍不太好找婆家的話,那麽查理想娶老婆也面臨著同樣的難題。溫秉忠和牛尚周安排查理跟他們一起去教堂,因為倪小姐也會去那裏參加唱詩班。那個星期日,初次見到倪小姐的查理眼前一亮,從基督徒的角度來講,他感到非常滿意。站在他面前的這位姑娘相貌平平,雙頰飽滿,目光柔和,眉毛齊整。她的頭發梳得一絲不亂,一頭平整的黑發在後腦勺處挽了一個發髻,一側的耳旁還掛著一小串細細的珍珠。倪桂珍那時19歲,比查理小兩歲。她身高不到5英尺,跟查理差不多高。她雖沒有天賦的美貌,卻渾身洋溢著一種特別的氣質和個性。

當日下午,又有人在倪小姐的母親面前把查理的優秀品質大贊特贊了一番。稍經斟酌,倪老夫人宣布,她同意這門親事。

婚禮於1887年仲夏舉行。先是由傳教士裏德牧師主持,在教堂舉行了一個小規模的儀式,然後便遵照中國傳統,開始了喧嘩熱鬧的上海式家庭宴會。酒桌上擺上了數十道菜肴和整壇整壇的高粱酒,參加宴席的有數百位親朋好友,及其他很多查理不認識的有權有勢的人物。這些顯貴人物或與徐家同業,或通過商界、銀行業、軍方乃至皇親國戚等渠道,與查理的嶽父家保持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門已經微微打開。美中不足的是,沒有任何資料顯示查理的家人是否從海南趕來參加了婚禮。不過,由於潮州幫在上海公共租界實力強大,因此,即便是查理的父親或兄長來上海參加了婚禮也不足為怪。只不過這兩個地方確實離得太遠了。如果是在幾年前,依照查理的個性,一定會在給北卡羅來納州的朋友們的信中公開提到自己的家庭。但此時此刻,他對自己的社會關系變得越來越緘口不言,到底是何原因,我們很快就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