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王安石罷相全景回放(第4/9頁)

首先是一次家庭談話。

史書記載某一天陽光明媚,天氣良好,宋神宗到後宮去看望老媽和奶奶。幾句家常話後,從前的曹太後,現在的太皇太後說了句話:“我從前只要聽到民間的疾苦事,都會告訴仁宗皇帝的,仁宗都會批準我,讓民間好過些。現在也應該這樣。”

神宗非常警覺,回答了四個字:“今無他事。”奶奶要幹政,立即就堵死。

但是奶奶繼續說,“我聽說現在民間青苗法、助役錢都不合理,你應該罷免它們。”

神宗回答:“這是利民,不會苦的。”

老奶奶直接提出最重要要求,“王安石的確有才,但得罪的人太多了。你要真愛惜他,就讓他暫時出京補外職吧。實在想用,過一年再招回來。”

神宗再次駁回,“不行,現在的大臣裏只有王安石能‘橫身為國家當事’。”

每句話都被駁回,太皇太後的老毛病發作,她泄氣了,像當年被韓琦等人欺壓一樣,不再說話。這時神宗的弟弟岐王站在旁邊,插了句嘴:“太皇太後說的都是至理名言,真理啊。皇上,您得多想想。”

這時神宗滿腔怒火再也控制不住,對弟弟吼了一句:“是我敗壞天下嗎?那就換你來當皇上!(汝自當之!)”

岐王哭了,他非常傷心,說:“至於這樣嗎?”(何至是也)。

大家看完上邊的記載有什麽感想,覺得神宗小題大做嗎?我們來真正映射神宗的真實感受。無論是他的奶奶,還是他的弟弟,都在做著封建時代裏最危險、最惡毒的一件事。

——幹涉皇權。

居家是父子,臨政是君臣,這才是皇權的意義。在這個層面上說話,曹老太太,和岐小弟,都是在找死,犯了祖宗家法。

自趙匡胤開始,到趙光義成熟,宋朝的制度就是皇族不許插手政務,連當上了駙馬的人,也終生只有閑職。就算是宋朝的皇帝超寬容,不會因此而治他們的罪,他們自己也要明白犯的錯有多大。

可好玩的是,老奶奶無動於衷,心安理得。而小弟弟居然還哭了,貌似他哥對他太殘暴,讓他傷心了?!真是活見鬼。

不是血親的奶奶,和一個不懂事的破小弟,這兩人意見神宗可以忽視,可以怒吼,可輪到生身母親出場了,情況就會不一樣。

未來無比神勇彪悍的高太後第一次就政治問題發表意見,態度居然很煽情。她哭著對兒子說,你就讓王安石走吧,他把天下都攪亂了,快沒法過日子了!

宋神宗默然,上天發火,後院也起火,讓他怎麽做嘛。就在這時,《流民圖》、司馬光的奏折相繼出去,讓他徹底失去自制,把苦心經營了5年新法全部罷除。

以上是關於皇宮內部事件的經過,現在我們要弄清楚的是另一件事。神宗的奶奶、媽媽、弟弟是出於什麽原因說的這些話。傳統的史書給出的答案是,王安石的確非法亂政,攪亂天下,三位頂尖皇族出於天下公義,才冒險這樣做的。

這讓人聯想到反對派們的一句口頭禪,他們每說一句話,都會加個注解——“天下皆以為然”。動輒一副官場代言人,舉國代言人的架勢。

好,看看他們到底有多少人,有個非常準確的數字。王安石當政6年,改革5年間,反對派們被貶出京城的官員總數是30人左右,其中包括13位台諫言官。這個數字和宋朝超級龐大的官員總數相比,宛如九牛一毛吧。就算他們都是京城大佬,每人都有大批人脈關系,就能達到“天下洶洶”的程度?

真要像他們所說的,全體官場都反對王安石,那麽5年間這麽多的政績都是由誰幹出來的?

很明顯,出於公義根本不靠譜。這些躲在皇宮裏表面上任事不管的富貴散人們,其實就在半年前被王安石砍掉了命根子,斷了財路。

總體來說,王安石得罪了士大夫階層,而士大夫階層只是個統稱,裏邊還有各種詳細的劃分。比如地主階層、官僚階層等等。新法多種多樣,把它們得罪了個遍。

如青苗法損害了地主階層的利益;免役法損害了官僚階層的利益;市易法損害了大商人的利益;傷害了神宗奶奶、媽媽、弟弟利益的新法,叫“免行錢”。

話說東京是全地球最繁華的地方,想在這個地方過著最享受的生活,得用什麽辦法呢?就比如皇帝、皇族、大臣,這些人上之人,看中了某些好東西,要怎樣得到呢?

拿錢買?開玩笑,那還是權力階層嗎?宋朝的辦法非常巧妙,是收稅之外的再攤派。也就是說,在開封城裏做生意,除了要交正常的稅之外,官府需要的物、料、人、工,都向各個相關的商行無條件、無支付地索取。具體的做法有盤剝、索賄、貪汙、參與壟斷經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