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丞相府夜深審心腹,蜀宮室朝會伏閹宦(第4/8頁)

劉禪問道:“董卿現在可以說了嗎?”

董允從地上起身,深躬一拜:“陛下明睿!”他略擡起頭,目光鎮定地說,“陛下,臣欲呈此事甚繁,需宣證人上殿問話,望陛下恩允!”

劉禪忽然想笑,聽著怎麽像審案一樣,還要傳喚證人。他壓著笑,揚聲道:“宣!”

“謝陛下!”董允再一拜,折身從宣室的側門出去,聽得他清朗的幾聲喝令,之後橐橐的腳步聲響起,董允返回殿堂,身後兩名虎賁隊侍衛押著一個宦官進來,狠狠地摔在殿中央。

劉禪定睛打量,那宦官蠟黃臉,幹柴似的身材又瘦又小,像一只餓得皮包骨頭的猴子,趴在地上只是發抖。他沒認出這人是誰,蜀宮裏的宦官很多,除了宮禁內侍,和少數中宮六百石,其他宮人他幾乎可以說是完全不認得。

“他是誰?”

“此人是宮中內藏府宦官,名叫曹節。”

劉禪“哦”了一聲,忽覺得身邊發出了輕微的響動,像是貓在毯子上抓了一把。他奇怪地側目一望,正看見李闞慘白得毫無血色的臉,汗水大滴大滴地滾下來,發白的嘴唇哆嗦著,手腳也在搖擺,像患了癲癇病。

這奴才是怎麽了,平白地怎麽心神不寧,莫非是病了麽?

“陛下!”董允的聲音收回了劉禪的神思,他再次望下去:“這人做了什麽惡事?”

董允說:“臣請問陛下,陛下的內侍中可有一人叫陳申?”

陳申?劉禪想起那張臉便止不住的惡心,梗著脖子,粗糙的爆出一個字:“有!”情緒剛剛發泄,忽想起密聞不可透,補充了一句,“只是他患病死了。”

董允並不詢問陳申的死因,他似乎成竹在胸地說:“事情緣由如此:據曹節交代,曾有人贈他十金,讓他制十枚厭勝錢,欲栽贓陳申。曹節因素日與陳申有仇隙,便受財而制錢,從內藏庫偷來十枚宮廷喜錢,重新澆鑄,制成了符咒錢。”

“什麽?”劉禪的腦子嗡嗡地像飛入了馬蜂。

董允的聲音不疾不徐:“這些符咒錢皆烙上陛下的生辰八字,待得制好後,再藏入陳申的臥房中……”

“等一下!”劉禪喝斷,他撐著面前的青玉杌子,慢慢地立了起來,牙齒咯咯地響,“你說,有人讓這曹節制厭勝錢,陷害陳申,是麽?”

“是!”董允的回應絕不拖泥帶水。

劉禪慢慢地轉過頭,懷疑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李闞,那慘白的臉像是被抽幹了血,洶湧的汗水把他的輪廓模糊了。劉禪忍著那即將沖出口的疑問,把臉朝向董允,將信將疑地說:

“事涉隱秘,董卿如何得知?”

“回稟陛下,曹節嗜酒,自得了十金之賄,則日日酤酒沉醉。一日與內藏庫其他宦官耽酒,酒醉後吐露真言,臣因持掌宮省,內藏庫令具本告臣。臣知魘鎮一事,大而可大,小而可小,遂密查此案,到今日才水落石出,方敢具實稟明陛下!”

劉禪又瞥了一眼李闞:“那麽,那贈十金與曹節之人是誰?”

董允不忙回答,他疾言遽色地對曹節喝道:“曹節,陛下問你話,是誰贈十金與你,與你合謀制魘鎮之物?”

曹節早就渾身軟如爛泥,聽見董允的問話,只把頭昂了一下,“是……”他驚恐的目光在殿上來回飄忽,驀然,像是見到鬼一樣縮了回去,撐起顫抖的手指向李闞,“他……”

那虛弱的一指仿佛是淬毒的利箭,直紮得李闞魂飛魄散,他雙腳一顛,險些跌下玉階。

“是李闞?”劉禪惡狠狠的聲音在大殿裏回蕩。

曹節抽泣著,眼淚鼻涕塗得一張臉像是面糊糊:“是……”他說出這個字,軟倒在地上,一泡尿順著褲腿淌下來。

“嘭!”劉禪的手掌重重地拍著青玉杌子,他氣得彈起了半個身子,抓起案上的筆摔向李闞的面門,筆尖上的墨點在李闞的額頭,血一樣流了滿臉。

李闞說不出一句話,全身虛脫似的向後一倒,從禦座旁滾了下去,直摔在諸葛亮的腳邊,跌得額青面紅,清秀的面頰擦出了縱橫的血痕。

“陛下!”董允冷冷地掃了一眼摔得半暈的李闞,“李闞、曹節,品卑人賤,佞妄逆謀,其心可誅,其行可殺。今案情已明,臣請陛下明斷刑獄!”

劉禪拍著杌子道:“這宮闈之中,到底還有多少人有魘鎮惡行,敕令廷尉查個水落石出,不把蜀宮翻個底朝天,朕怎能安心!”

董允慌忙道:“陛下,可曾記漢武魘鎮故事否?”

一句話就把劉禪滿肚子的怨恨打了回去,他閃著火光的眼睛怨毒地恨了一眼李闞,死命地壓住那蓬勃將發的咆哮。他伸出指頭,在空氣裏用力一戳:“把這兩個狗才拖出去,腰斬棄市,夷三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