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李毓昌之死(第4/6頁)

此時已經二更天,夜色已深,善緣庵中僧人俱已就寢。包祥將李毓昌送回善緣庵時,趁機將一包砒霜塞到了李祥手中。李祥會意地點了點頭,包祥這才離開。

渾然不省人事的李毓昌被扶回臥室和衣而睡。半夜時,李毓昌酒醒口渴,便叫人上茶。李祥早已將砒霜投入茶中準備好,聞聲立即端上。李毓昌接茶後一飲而盡,不一會兒便毒性發作,腹痛難忍,顛仆狂吼,從床上滾落下來。李祥、顧祥、馬連升三人過來查看,見地上的李毓昌神色驟變,口吐鮮血,已經奄奄一息。三人急忙上前,顧祥扶住李毓昌的頭。李毓昌有氣無力地喝問道:“你要做什麽?”一旁的李祥冷笑著說:“仆等不能事君矣。”一旁的馬連升解下腰帶,緊勒住李毓昌咽喉。可憐李毓昌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是身邊之人對自己下手,掙紮了一會兒便氣絕身亡了。三人又將李毓昌的屍體懸掛於房梁上,偽造出上吊自殺的現場。一切擺弄好後,已經是十一月初七的清晨。

初六夜,山陽知縣王伸漢和長隨包祥也都沒有入眠,在縣衙焦急地等待消息。終於到了初七清晨,李祥等三人來到縣衙報案,聲稱其主李毓昌幾日內不知何故心神不寧,已經於夜間自縊身亡。王伸漢和包祥這才如釋重負,相視而笑。

接到報案後,王伸漢帶著包祥親往善緣庵查勘。一進臥房,不先檢查屍體,而是先行搜出李毓昌箱內的紙稿銷毀,那些正是李毓昌準備向江寧布政使呈送的稟帖及戶口清冊。清理現場後,王伸漢派人將案情報知淮安知府王轂,還暗中送上了兩千兩白銀,名為修繕府第的費用。而在這之前,王伸漢為了達到克扣賑銀、中飽私囊的目的,已經向王轂打點過兩千兩。這次王轂一收到白銀,便已經猜到了李毓昌之死十之八九有蹊蹺。他帶人來現場驗屍,看到李毓昌面色青紫、口鼻出血,明顯為中毒症狀,心中頓時明白了。他心中正琢磨如何妥善收場,剛好此時仵作李標驗完了屍,大聲喝報道:“屍口有血。”

屍口有血還能以自殺結案?王轂勃然大怒,立即下令杖責這個不識時務的仵作,並命其再驗。可憐李標已經年過七十,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頓打。不過他畢竟在衙門裏當了一輩子仵作,挨打後也立即會意過來,再次驗屍時,便擦去了李毓昌口邊的血跡,又用石灰塗抹呈現青紫的面孔,以掩人耳目。最終,李標報驗結果時隱瞞了死者中毒實情,王轂這才面露喜色,以李毓昌懸梁自盡而草草結案,並派人前往山東通知李毓昌家屬迎靈柩回故裏發喪。

案子結了,最歡喜的人莫過於李祥、顧祥、馬連升。三人喜滋滋地來衙門找包祥,索取五百兩酬金。不料包祥不但翻臉不認賬,還惡狠狠地威脅說:“你們三個圖財害主,本應治罪。若是泄露半句,定叫你們身首分家。”李祥等人這才知道遇上了更陰險毒辣的主兒,但出於畏懼,一個字也不敢多說,只好含恨而歸。王伸漢不如包祥狠決,還是怕事情敗露,之後又安撫了李祥等三人,並將李祥推薦到淮寧縣衙當長隨,將顧祥推薦到吳縣當差,馬連升則被推薦到寶應縣內。

本來一切都已經安排得妥妥當當、天衣無縫,哪知道當初山陽知縣王伸漢到善緣庵驗屍時,忽視了一張收在李毓昌身穿的皮馬褂內的稟帖,也就是後來李毓昌遺孀林氏檢出的稿中有“山陽知縣冒賑,以利陷毓昌,毓昌不敢受,恐上負天子”字樣的殘稿。而後來淮安知府王轂驗過屍以自殺結案後,李祥等人為李毓昌裝殮,將皮馬褂脫了下來,收在一邊,李毓昌叔父李泰清到來後,便作為遺物交給了李泰清。帶血的皮馬褂和稟帖殘稿後來成了開棺驗屍的有力憑證。

在山東即墨,當林氏和李泰清發現李毓昌死於被害後,悲痛難名,決意為親人申冤。剛好這個時候,另一即墨官員初彭齡回到老家探親。

初彭齡,乾隆四十五年(1780)進士,以“清介”自許,以“報稱”為心,素來以耿直敢言而聞名於朝野。就在三年前,鐵保新任兩江總督、初彭齡調任安徽巡撫之時,壽州發生了一起特大命案:武舉張大有與侄子張倫爭奪女人,投毒將張倫及一名雇工害死。因張大有家境富有,通過蘇州知府周鍔打通了兩江總督鐵保的關節,最後以張倫等被毒蛇咬傷致死定案。結果初彭齡從中發現了端倪,查出真相後,張大有伏法,鐵保也因為失察褫官銜、降二品頂戴,雖然鐵保不久又官復原職,但初彭齡不畏權貴的美名卻是傳開了。

初彭齡與李毓昌同籍,曾有師生之誼,得知李毓昌英年而逝後既感愕然,又深為惋惜。李泰清趁機將李毓昌之死的種種可疑之處告訴了初彭齡。初彭齡聽後義憤填膺,立即親寫訴狀,敦促李泰清攜訴狀到京師都察院(清代最高的監察、彈劾及建議機關)去控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