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四回 地棘天荊 陰譴難逃驚惡婦 途窮日暮 重傷失計哭佳兒(第4/8頁)

畹秋傷病沉重,耳聰未失。又在擔心此事,愛女一出,便側耳細聽。及見人未喚回,愛女面上神色有異;潛夫所說之言雖未聽真,可是聲音暴厲,料定不是什麽中聽的話。忙問:“玉兒怎地不回?那小狗東西跟你吼些什麽?”瑤仙忍淚答道:“玉哥哥業已跑遠,沒聽見。那狗東西說他媽都瘋了,我們還不容他走。”這兩句話雖非原詞,對於瑤仙卻已難堪之至。畹秋見愛女說到末句,聲音哽咽,眼睛亂轉,淚光瑩瑩欲流,好生心疼。竟忘了日暮途窮,長夜已近,反而咬牙切齒憤怒道:“該死的小狗東西,也敢欺人麽!乖孩子莫傷心。你媽反正不免身敗名裂,我也想開了,現在犯不著和他計較。為你兩個乖兒,我從此決不生氣著急,只好生保養。等身體復原,挨過兩年受氣日子,要不連老帶小,連男帶女,把這一村的狗東西都害他個不得安生,我娘婆二家的姓都倒過來寫!”

瑤仙見乃母已遭慘敗,大難將臨,尚還不知收斂,豪語自大,心越焦急。又想起適才當著蕭玉,話未說完。明知與己婚姻有關,有些害羞,無奈事情已急。母親所行所為,按著村規萬無幸免之理。蕭逸縱肯容情,不為舉發,魏氏一瘋,萬一盡吐真情,村中諸長老平日雖不過問村事,遇上大事,卻是一言九鼎。歐陽姊弟和雷二娘均得人心。歐陽霜尤其是身應蔔吉,全村愛戴之人。失蹤以後,常聽傳言,諸長老早有靈卦,斷其必歸,且為全村之福,可知非常重視。一旦事泄,得知三人俱受乃母之害,大禍立至。如村中長老和全村公判,不是活埋,便是縊死。禍變俄頃,兇多吉少。此時把話問明,就將來為母報仇,也有一個打算。想到這裏,心如刀割,撲簌簌淚流不止。

畹秋瞥見愛女又在傷心落淚,忙把她喚至枕前,抱頭撫問:“何故悲泣?”瑤仙乘機請問適才未盡之言。畹秋把前言才一說完,猛地想起適才魏氏瘋狂鬼迷之事,此時不知如何了局,只顧寬慰愛女,一打岔,竟自忘卻。因話及話,忽然想到,更覺此是天奪其魄,絕大破綻,不由急出了冷汗。早知如此,還不如當晚暗算蕭元時,乘機暗點重穴,連她一起害死,滅口為是。只說她膽小口緊,不會泄露,萬想不到會失心發狂,留此禍根。畹秋只想到這眼前的事,後悔失著,卻不料自己早把馬腳顯露在要緊人的眼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轉眼就要發作了。

瑤仙見乃母正說得頭頭是道,忽然沉吟不語,面有憂色,知她又在擔憂前事。心想:“如果事泄,全村轟動,不等郝潛夫到此,村人間罪之師必已早到。二人去了這一會,尚無噩耗,也許新年大雪,路少人行,魏氏說瘋話時,只郝家相隔最近,被聽了去,所以潛夫出語傷人。後來便被蕭清和郝氏母、妹拉進,並未泄在外面。郝公雖然也算長老之一,終是外姓,平日不肯多事。父子二人又都愛蕭清,如要舉發,蕭氏兄弟豈有不苦苦哀求之理?他人見她已瘋,兩小無辜,人心是肉做的,顧生不顧死,況且事不於己,一可憐,也就解了。”越想越以為不是沒有轉機。為寬母憂,便只瞞起潛夫所說一節,把預料情形一層層說了。畹秋也覺愛女之言有理,嘆了口氣,說道:“但願如此。我此時死活未放心上,只盼挨兩年的命,看你兩個成立,乘機把仇一報。依我心志,休說生遭慘死,便是死後墮入十八層地獄,也甘心了。”瑤仙人極聰明,雖然頗有母風,但她年齒尚幼,天良未喪,對乃母所行所為,本來不以為然。只不過是己生身之母,天性所關,不能不隨同敵愾罷了。一聽乃母害人之心始終未滅,只求蓄怨一逞,不特死而無怨,連墮地獄受諸苦難皆所甘心。看蕭元夫婦相繼遭了報應,料知無有善果,聞言甚是刺耳驚心。想要諫勸幾句,又想她正受傷病重,心情忿激,不便拂逆,欲言又止。心中還在求告神佛默佑,想代母親受過。忽又聽有人踏雪到了門前,卻沒先前郝潛夫來得匆遽。想要出視,便聽使女絳雪在和來人答話。瑤仙的頭被畹秋抱住,又不敢過露驚惶之狀,方在疑慮,來人已走。心方微定,絳雪已持著一封素信進來。

這封信如果落在瑤仙手裏,畹秋還能苟免一時,誰知合該數盡。那絳雪昨晚熬了一個整夜,天明主母忽然擡歸,略微服侍,蕭玉倒水,瑤仙便支她去睡。一覺醒來,掛念主母,跑出便遇送信之人。睡眼矇朧,也沒看看小主人的神色,腳才進屋,便說:“這是四老太爺的信,說要本人親拆,不用回信。”畹秋在床上聽了個逼真,忙命拿過。瑤仙翻身坐起,想用眼色攔阻,已是不及。絳雪人頗機靈,看出情形不好,知道說得太慌,剛一停頓,畹秋連催:“快拿來我看。”瑤仙知瞞不住,用手接過,說道:“媽累不得,我念給媽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