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高以仁(第2/9頁)

吉祥答應得甚快,道:“遵旨。”

“這便好了。”太後微笑道,“吉祥記得,就算是奉了旨意辦事,也要講究個穩妥漸近,切勿操之過急,不然逼急了各宮的主子娘娘,都要找你們司禮監的麻煩。”

太後的話另有所指,吉祥低著頭,盡量不去看皇帝臉色,忙著道:“謹遵太後懿旨。”

太後看起來有些乏了,皇帝和成親王起來告退,太後向洪司言招手道:“你來。”

洪司言跟著太後進了內殿,望著太後正用晶亮的皓齒狠狠咬著嘴唇,忙走上前輕聲道:“主子這是生的什麽氣?主子自己也說遲早有這麽一天。”

太後的聲音刻薄無情,緩緩道:“你給我問清楚,到底是什麽人給靖仁出的主意。”

“是。”

“他們沒一個替我安分守己的。必隆想的是保全涼州兵馬;皇帝更是要借匈奴消耗藩王勢力。他們個個都在搞這些玩火的把戲,全不想大敵已經兵臨城下。你替我研磨,我要給幾個藩王寫信。”

洪司言見太後執著筆不住思量,輕輕將墨橫在硯台上,道:“他們日後兵戎相見,勢成水火,主子要站在哪一邊,可要早作決斷。”

太後冷笑一聲,“皇帝是我親生的兒子,由不得我選擇。只是,”她低頭望著自己在雪白絹紙上寫就的洪王名字,悵然半晌,道,“洪王是我手足,人非草木,豈能自殘其臂。”

洪司言道:“奴婢聽說皇上最近耳目聰明得很呢,主子寫信也要小心。”

太後微微一笑,落筆如飛,將四封信一揮而就,道:“只當是我的懿旨便是了。讓皇帝的人看見也無妨,只是要趕在皇帝旨意之前送到,以免生變。”

洪司言用太後的印信火簽將信封了,命人加急送出。

離都至洪州快馬兼程五天的功夫,太後的信進洪州王府的時候,朝廷那邊剛剛將藩地征糧一事議定,旨意到洪州,只怕還是半個月以後的事。

洪王將太後的書信交給身邊的參士範樹安看了,笑道:“皇帝急了,這便想對我們動手。”

範樹安十七歲上追隨洪王,迄今已逾二十五年,這些年更是成了洪王主要的謀士。一個人心思用得多了,難免折福,原先清朗矯健的沙場戰將,如今瘦巴巴的,昏昏欲睡的眼睛總是眯縫著,連洪王這樣鐵石心腸的人見了他也難免生出痛惜之感。

“以卑職之見,皇帝此舉試探之意倒是更多些。”範樹安說話也是慢條斯理,有氣無力,讓聽的人百感交集,“大敵當前,量他不敢此時行險。”

洪王道:“就算如此,也不能掉以輕心,你看如何應對。”

“以太後的書信來看,皇帝心意甚堅,不過幾十萬兩的銀子,王爺這邊也不便用強。話說回來——”範樹安吸了口氣,慢吞吞喝了口茶,內監李呈在一旁已經急得朝他直使眼色,洪王倒是習以為常,捋著長髯微笑不做聲,聽得範樹安的聲音在書房的片刻寂靜後又悠悠道,“一味應承只會讓皇帝得寸進尺,王爺只管答應朝廷在先,日後撿個軟釘子讓他碰,不能讓他摸出咱們的底限來。”

“說的是,”洪王道,“再者太後親自開口,駁了她的面子,便硬是把她推到皇帝那一邊去。定國在多峰也有些日子了,他手下的人沒有見過大場面,不見得能幹,這孩子又多剛愎自用,想到原先讓他駐守多峰的用意,我只怕他弄巧成拙。現今朝廷多事,多峰東望離都,更趨險要,我想還是你去定國那邊督陣。”

“是,卑職明日就啟程。”

“那邊還是按原來的計議行事,只須周旋,不得完勝,拖得越長久越好。”

範樹安此番行程和他性子一樣,慢悠悠徜徉而往,洪王先派去多峰送信的人早已打了個來回,他才剛到多峰境內。洪定國得知他只帶著家裏的兩個家人來的,怕他遭賊寇打劫,便讓手下人不住向山下打探,卻始終不見人影。

多峰一帶臨多湖,這個季節從東南的湖面上吹來濕潤溫和的風使得多峰群山總是雲氣升騰,黛色山頭在煙霧裊繞中若隱若現。洪定國在此剿匪已有一年,知道大霧之時,多有群寇下山滋擾,大軍進駐山中以來,他們也是趁著濃霧蔽日與官軍短兵相接,思量之下,終於按耐不住,親自領人到山口觀望。

多峰自古只有一條官道,此時也是浸在乳色煙雲裏。洪定國身後跟著五百騎兵,挨得緊的尚能互相看清面目,稍遠一些的,只聽得馬鈴甲胄叮當作響,馬蹄聲倒似雲中奔雷,從古道裏湧出來。洪定國腰間仗劍,手扶韁繩,遵從洪王的意思走在隊伍的中間,隱隱覺得四處暗藏兇險,怎敢有絲毫怠慢。忽聽前方先鋒大喝一聲:“什麽人?!”隨之便是急促的號角響,金弦蜂鳴,這邊已是一通亂箭射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