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涼王必隆

涼州的時局已遠遠超出朝廷的預料,原先以為這次南下的仍是近十年來散居雁門以北,不斷前來騷擾的小股部族,當時除了涼王一人憂心忡忡以外,滿朝文武都不以為意,甚至有人以為涼王置公主的婚期不顧,趕赴前線督陣憚壓區區千人的虜匪,除了沽名釣譽的可能之外,便是對朝廷的極大不敬。皇帝也不知從哪裏得知的這些私下議論,朝會上將之痛斥一頓,言道:“涼州是中原北方的門戶所在,涼王必隆克盡其職,不惜向朝廷請罪延遲婚期,親自在陣前抗敵,你們在朝中為官的大臣,不知邊關將士憂患,反在背後妄加誹謗,今後若再有這等流言傳到朕這裏,必將其點名配發邊疆充軍。”

既然匈奴來犯,涼王尚在陣前,皇帝又如何安樂?今年皇帝又未隨太後一同前往上江避暑,當時領侍衛大臣賀冶年領了外差,往各地巡視武舉考場,皇帝特命姜放替代,護衛太後太妃啟程,並在行宮侍駕。時局稍有不穩,皇帝只恐太後在途中或行宮受到驚嚇,嚴命姜放重兵守護太後行宮,不得有誤。

六月八日,涼州八百裏加急軍報到京,匈奴約有萬人,攻破雁門關,燒殺掠奪一番,三日乃退兵而去,當地將士死者三千,百姓受殺掠者逾兩千、糧食牲畜所失無數。涼王必隆不及向朝廷請命,已調動涼州兵馬三萬人出重關,於雁門出雲一帶紮營駐守。

皇帝當即批復軍報,準許涼王調動當地兵馬,又命兵部、樞密院和戶部協商對策,催調糧餉。

六月十五日,前線傳來捷報,涼王統一萬兵馬與匈奴遭遇,匈奴一萬人,雙方旗鼓相當,必隆身先士卒,血戰半日,幸有援兵從匈奴側翼掩殺,大敗匈奴一百裏。涼王鏖戰中身中一箭,已急送雁門關救治,百忙中還替兩名用兵機智,援救及時的參將劉思亥、烏維請功。

皇帝看了必隆的折子,對照辟邪的密奏,道:“必隆沒有說假話,他勇敢誠實,是個統兵的帥才賢王。去年這個時候必隆正在京裏,朕當時覺得他年紀雖輕,卻多畏縮阿諛,並沒有很把他放在眼裏,現在聽了你的奏報,才知道他驍勇善戰,在大節上也沒有什麽私心,甚是可敬,可惜——”

辟邪道:“只要能為皇上所用的,都先只當他是自己人,如今必隆身在前線,糧草軍餉都受皇上挾制,已然落入皇上手中,這匈奴南下,倒成了皇上的契機。奴婢此言當真大逆不道,皇上恕罪。”

皇帝笑了笑,道:“這話有理,私下說,朕不會怪你。不過必隆用兵強悍,這仗也打不長。”

辟邪道:“奴婢覺得這裏面還有疑問。往年來犯的匈奴不過零零星星千人有余,為何此次已達萬眾?涼王本是胡人,在雁門以北有眾多耳目,若非知道匈奴行動與以往不同,何以延後婚期,急忙趕赴重關?奴婢覺得不可將這次與匈奴的對峙等閑視之。”

皇帝道:“孝宗爺和先帝爺的二十年間四伐匈奴,上元六年和九年遠逐匈奴千裏,好不容易才有十五年的太平,難道他們又要卷土重來了不成?”

辟邪道:“單於均成手段血腥,多年征戰一統各部族,現今只怕這塞外千裏草原已不能滿足他的野心。”

“幾年前涼王的述職折子裏還提到這個單於,均成已經五十多歲,想必臨死前想一嘗中原的甜頭。北邊有他虎視眈眈,這裏幾個親王偏又禍心暗藏,真是內憂外患。”

辟邪笑得異常冷冽,道:“匈奴鐵騎兇悍犀利,是以為茅;諸侯大軍雄霸一方,各自為政,是以為盾,兩者都是皇上手中的神兵利器,以彼之茅攻彼之盾,皇上以為結局如何?”

皇帝搖了搖扇子,慢慢道:“咱們也算是玩火的人,要這火不燒進自家院門來,就須速戰速決。”

辟邪道:“皇上聖明。”

“你少來這套,”皇帝笑道,“這句話天天說,你不嫌煩嗎?”

辟邪忍不住笑出聲,道:“雖說有點煩,不過還是要說的。”

“別的都好慢慢商議著辦,”皇帝道,“就是景佳的婚期總不能一直耽誤下去,如果這場仗打個兩三年,必隆難以脫身,又或戰死,景佳豈非不幸?”

“奴婢這裏還有一件事沒有回奏皇上,公主已在兩天之前啟程赴雁門關,要與涼王軍前完婚。”

皇帝將扇子摔在桌子上,變色道:“什麽!誰慫恿她去的?”

“哪個臣子敢慫恿公主涉險,這種事只有公主自己做得了主。”

比之憂慮,皇帝更覺此事匪夷所思,踱了好幾步,最後無可奈何笑道:“涼州至雁門,少說也要十天的路程,路上何等兇險,這些都不顧了,她就這麽急著嫁人?”

景佳公主已在草原上急驅了五日,算上在涼州境內的兩天,路程已去了十有其七。掀開馬車的窗簾,能看見的仍是半角草原,半角藍天。因最近匈奴鬧得厲害,雁門一帶已無人再敢放牧,故而景佳公主連看見牛羊成群景象的小小願望也算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