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李師

燃春橋兩岸地勢甚高,長橋作拱,起伏三虹,在離都九橋中是最大最高的拱橋,連接兩岸豪宅雅舍和兩片坡上梅林。長虹自緋色雲海中躍出,在今春明媚柔和的陽光下,輕擺長袖,款步拾階上橋,擡頭之際,青色橋頂之上只見無垠的湛藍天色,正是“長橋貫空倚天碧,早春弄梅知日晴”的景色。

姜放的府邸就在明堂大道秉環路附近,每日進宮當值,若無急差,從不騎馬,都從燃春橋上步行過江,當春時節走到第一拱的橋頂,便會倚欄細看南岸火色花景,多少煩惱都會溶在花香之中。

“駕、駕。”橋那邊突然一陣馬鞭山響,接著是艱難的車輪軲轆之聲。此處橋拱甚陡,很少有人行車,姜放好奇,望下打量,只見一匹鞍轡鮮明的駿馬拖著輛破爛板車,後面四五個身形魁梧的年輕人不住擦著頭上熱汗使勁推車上橋,好不容易登上橋頂,姜放不由回身仔細往板車上看。板車上躺著個年輕人,身上蓋著條棉被,面色蒼白,皺著眉忍痛。

“且慢,”姜放心裏一動,上前攔住,“我是領侍衛大臣姜放,你們是不是今科的武舉人?”

幾個年輕人本來就是滿腔窩囊氣,被人當橋攔住,正待發作,聽他報出名來,都是一驚,更見姜放容儀威嚴,穿著從二品的服色,身後還有兩個挺拔硬朗的小廝替他捧著衣裳包裹和侍衛佩刀,心知不假,連忙上前磕頭。

“陳潭府武舉人胡動月問大人安,”領頭的年輕人口齒伶俐,“小的們都是今科陳潭來的武舉。”

“起來。”姜放點了點頭,疾步上前掀開那年輕人身上的棉被,車上的年輕人滿身是血,左臂骨折,被姜放牽動了傷口,哼的一聲,吃痛呼出聲來。姜放仔細看了看他的傷勢,皺眉道,“這是怎麽回事?你們沒有在京城惹禍、與人械鬥吧?”

胡動月大叫道:“斷無此事,大人明察。”指著車上受傷青年又道,“小的們昨晚在椒枝巷吃酒,席間這位古嶺古兄雖然說了些狂妄的話,但整晚都在包廂裏,也沒有見他得罪什麽人,古兄臨走時言道,要住進他世伯兵部右侍郎梁大人府上,獨自騎著馬走了。今早梁大人遣人來問為何昨晚不見古兄前去,小的們才覺不好,心想他是不是被這些天風傳的那個……”

“不準胡說,”姜放喝住他道,“還是捕風捉影的傳聞,不要當街亂說。”

胡動月縮了縮脖子,道:“是,小的們只是心裏亂猜,結群出去找尋,最後在定環路後邊的水塘邊看到古兄的馬,人就在邊上的草垛裏。”

姜放問道:“馬還在?錢囊也在?”

“正是的。”

“他瞧見對手了沒有?”

板車上的古嶺呻吟了一聲,艱難道:“小的沒看見,那小賊背後偷襲……”

姜放微微一笑,“用的是什麽兵刃?”

古嶺有氣無力道:“劍,又不很象。”

姜放點了點頭,笑道:“你的傷,不過皮肉,不礙事的,只是臂骨裂了,接一接就會好的。會試上有些不便固然可惜,能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個道理也是件好事。”

古嶺在陳潭做慣了呼風喚雨的衙內,聽姜放說這個話,自然是老大的不情願,無奈姜放是大內的侍衛總管,自己的父親雖說是分守一方的參將,離姜放仍差了好幾級,就算自己會試得中,也要在姜放手下做官,無奈只得道:“是,大人教訓的是。”

姜放還須趕往宮裏當值,便對眾人笑道:“離會試不遠了,你們該療傷的療傷,該練功的練功,不要貪圖玩樂,記得上進。”

眾人連忙答應,抱拳目送他過橋。

姜放領著小廝,從青龍門進皇城,遠遠看見兩個青衣內監一前一後向門裏走,當即緊趕幾步,笑道:“呦,這不是六爺辟邪麽?”

青衣少年回頭笑道:“小人給總管大人請安。”

姜放一把托住辟邪的胳膊,道:“免禮、免禮。大采辦這是從哪兒回來?”

“才剛在戶部。”辟邪回頭對小順子道,“快過來給總管大人見禮。”

不僅小順子,門口的侍衛也都過來給姜放行禮。人人既知辟邪在皇帝、太後、乃至成親王面前都吃得開,也都笑臉相向,都不搜查他身上,只管放他進宮。

姜放和辟邪並肩而行,離眾人遠了,才低聲將剛才燃春橋上所見對辟邪說了。

辟邪道:“這是第九個了。這個人所圖並非財物,只對今科武舉人下手,到底什麽來頭?”

“從剛才那小子身上的傷痕來看,這人武功可不弱。”姜放皺眉道,“傷口雖多,卻都甚淺,可見此人手下收放自如,十分有分寸,臂骨看來是為鈍器所撞斷的,都在正面,決非那姓古的小子所說是背後偷襲得手。”

辟邪點頭道:“那人既使的是劍,又能以劍鞘或劍首將人骨骼折斷,看來使的也是內家劍法。那些受傷的武舉人都是些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