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陸過

三月初九、十二、十五便是武試之期,辟邪這些天忙著將五百多名武舉人事先篩選一遍,把鄉試時策論優秀、武藝超群的人列出名單,寫成折子。此間便再無閑暇出宮探訪李師,只得命姜放著人不斷前去住馬店照應,只道不久便有辟邪消息,請他稍安勿躁。常去的老者姓倪,每次都回說李師對那柄斜月劍十分喜愛,天天持劍習武,哪裏也不去;沈飛飛每日裏坐在窗前發呆,望見老倪前去,才會一瞬間神采飛揚,見他身後無人相隨立即又是一付百無聊賴的情景。

“斜月劍?”辟邪笑道,“那無論如何也是你的愛劍,怎麽送了李師?”

姜放道:“主子爺忘了,斜月是主子爺的劍。爺要送他一等一的利器,只有斜月份量合適,能與爺的對手相配。”

“聽你的口氣,老倪對李師還十分喜愛。”辟邪苦笑道,“我怎麽就沒覺得他有一點招人喜歡的地方?”

姜放道:“爺是先入為主,因他到處叫嚷爺的名字,先惹了爺的成見。”姜放心裏想的卻是另一回事,辟邪著惱的是李師竟分得七寶太監的青睞,還將平生用慣的劍留給了李師,他現在的心情好比一個得寵的幼子,突然間多了個小弟般失落——仍是少年心氣——姜放想到這裏不由哈哈一笑。

“你笑什麽?”辟邪目光犀利地道。

姜放正在為難如何作答,迎面如意過來,大聲招呼辟邪:“皇上等了許久了,你怎麽還在外面磨蹭?”

姜放對如意的感激之情當真難於言喻,畢恭畢敬作了個揖,“二爺快帶辟邪走吧,當真是纏死人了。”

如意笑道:“我們兄弟一個鼻孔出氣的,堂堂的侍衛總管可別欺負我們小六。”

姜放連連稱是,將他們送入乾清宮。

停試已有十多年了,皇帝重開武試,處置得十分小心,特將初九第一場策論中試的卷子拿來與辟邪同看。雖不似文闈般應試的舉子人數眾多,第一場仍取了兩百名,這般邊看邊議用了整整一天,直到深夜。

皇帝合上最後一份卷子,才覺得饑火中燒,命人傳膳。“如此看來,翁直取得有些濫了。”

辟邪道:“因為要湊足兩百人的數目,也是難為了他這個兵部尚書。”

皇帝道:“寧缺勿濫,選了這麽多派不上用場的人,將來白食俸祿。”當即刪去了五十多份卷子,將吉祥叫進來道:“這裏的一百四十二名,是朕選定的,你傳旨給翁直,將這些卷子的名字拆開眷抄,明日就發榜罷。”又對辟邪道,“你在這裏陪朕吃飯。”

辟邪辭道:“奴婢不敢。”

皇帝笑道:“你不是不敢,是不願意。居養院裏有明珠候著,比在朕這裏吃得痛快。”

“皇上饒了奴婢罷,皇上真要記仇,奴婢只好找個地方自己了斷了。”

“記仇?”皇帝笑道,“為了一個明珠,還不至於。你要是真的喜歡,朕把她賞給你又何妨?”

“奴婢不喜歡明珠。”辟邪似乎賭著氣道。

皇帝點點頭,“朕知道。你回吧。”

如意正在一邊布膳,聽著皇帝清冷的語氣,輕輕一顫。

三月十二,武試第二場,先試馬上箭,以三十五步為則;再試步下箭,以八十步為則,騎中四矢、步中二矢以上者為中試。如此減殺,三月十五殿試時,將只剩八十五人。

殿試前一天,皇帝依舊前往慈寧宮定省,太後不免也問起今科武試,“如何,可曾有什麽能堪大任的人才麽?”

“看了他們的策論,有些是極好的,有些大概因為出身武將家裏,書讀得少了些,最後剩的八十五個人,倒也能稱得上文武雙全。”

太後笑道:“明天就是殿試,不過這武試,怎麽能在前面大殿裏耍刀動槍的,不成體統。”

皇帝道:“從前本沒有殿試,不過是兒子年輕喜歡熱鬧,才想出來的主意。和兵部禮部商量之後,準備將殿試放在乾清門外。”

“我也要去。”一旁的景優公主突然纏著太後道,“這麽熱鬧,我也想瞧瞧,母後答應我吧。”

“成何體統!”皇帝先斥道,“這是朝廷的大事,你以為是看戲麽?自己公主的身份,站在乾清門外,還了得了?”

太後笑道:“這孩子一定是聽見文武雙全幾個字,便開始做夢了。”

“你的婚事,朕早有打算,你不要胡思亂想。”

景優急得漲紅了臉,大聲道:“皇兄亂說話,欺負我,這便告訴太妃去。”

“呦,”太後摟住景優道,“這是我的不對。景優想看熱鬧,無可厚非。讓她這麽一說,我也想去看看。”

皇帝措手不及,“母後!”

“皇帝放心,”太後道,“我們不出去,只命人在乾清門內垂簾,不耽誤皇帝的正事。”

這便是懿旨了。皇帝看著太後笑容下陰郁的眼睛,聽著景優拍手歡笑,緩緩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