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東京夢華 第五折 女兒身手和誰賭(下)(第2/4頁)

觀音奴聞言,松了口氣,暗道自己還是有機會的。她的一舉一動與所思所想盡皆契合,在夜叉面前簡直無所遁形,令他深感詫異:“這麽坦白,全無城府,在世家子弟中也算是異數了。”

撤下兩列交椅,東京各行當的頭面人物們席地而坐,圍成一個半圓,垓心便只剩下夜叉和觀音奴。

那是一場力與美的對決,一次石與風的對話。

夜叉的防禦堅實致密,觀音奴的進攻輕盈流暢,每一回合都能擦出火花,讓人目不暇接。然而六年來少有實戰的觀音奴,與從黑暗街巷、殘酷沙場搏殺出來的夜叉相較,實力與經驗都差著一大截。就算她有天下無雙的輕功,還是越不過夜叉龍鱗刀構築的屏障。

七十回合後,觀音奴汗濕鬢發,後腰的傷亦痛不可當,步子稍微一亂,手上也只猶豫了一下,散發著寒氣的龍鱗刀便停在了眉睫之前。

她自覺已經竭盡全力,並不懊惱,垂下燕脂刀道:“我輸了。”

夜叉從容收刀,說話的語氣幾乎算得上溫和:“姑娘的刀法很好,不過尚缺歷練。”他略微停頓,“稍後要舉行全羊宴,姑娘適逢其會,不如留下來嘗一嘗。”

一樁本來要震動南北武林的大事,就此揭過。

觀音奴應邀列席,馬行、鷹店、金銀鋪幾位愛開玩笑的老大都收斂了幾分,將各式各樣的葷段子悶在了肚裏。而她利落地片開羊腿、握著短匕叉肉吃的樣子也增加了眾人對她的好感,一致認為這姑娘雖是世家千金,卻夠隨和,夠爽氣。

在夜叉看來,觀音奴片肉的姿勢太過嫻熟和放松,顯然是慣於用刀進食的,他想:“這姑娘看著單純,經歷倒不簡單。”

見夜叉握箸不語,觀音奴停下來道:“將軍不吃麽?這羊腿烤得很地道,用小茴解膻,用青颯鎖香,火候也剛剛好。”

小茴葉和青颯果都是夏國特有的香料,夜叉在西北軍中的友人不遠千裏送來,他不願獨享,拿出來招待眾兄弟,沒想到還是觀音奴這不速之客嘗出了其中的妙處。夜叉頷首道:“姑娘去過西夏?”

“嗯,我就是在西夏拜師入門的。”觀音奴有些赧然地解釋:“神刀弟子都須練到七重界才能離開南海,獨我一個散漫在外,刀法也匠氣十足,至今尚未登堂入室。”

夜叉稍覺困惑:“我看姑娘學武的天賦極高,輕功和箭法都堪稱神妙,何以練不好南海刀法?”

這是雷景行至為遺憾之事,觀音奴倒不甚在意:“沒辦法,我只對輕功和箭法著迷,人也好,箭矢也好,那種極速飛行、一蹴而就、一擊即中的感覺……哎,真是無上快樂。練刀就不行了,我找不著刀的神,摸不著刀的魂,只好蒙著法帖寫字,依著葫蘆畫瓢。”

夜叉看她說起喜歡的東西時眼眸晶亮,跟孩子一般,心想真是個不知愁苦的姑娘,也不知是誰將她護得這樣好。他微微一笑,道:“天下輕功流派何其多,唯神刀門的清波樂能執牛耳。似姑娘這樣,也算學有所成了。”

兩人正在閑談,先前被夜叉遣走的少年霍雲從踱過來,瞥了坐在夜叉下首的觀音奴一眼,尚在躊躇,夜叉已道:“但說無妨。”

“是,叔父。小侄趕到曲院街時,晏家糕團鋪已經關門,貼出了歇業半月的告示。小侄潛入晏家,發現空無一人,遍地狼藉,房中箱籠大亂,桌上的茶壺尚有余溫。而今日在曲院街乞食的瓦盆幫,在晏家後門的麥秸巷開瓠羹店的陸六,都沒有看到晏家的人離開。小侄再入晏家仔細勘查,確定沒有地道、暗門和夾壁,便讓人盯緊了毗鄰晏家糕團鋪的留春院和芳景樓。”

觀音奴方才的說辭,夜叉並不很信,只是不想跟小姑娘計較。此番查證後,情形卻又不同,夜叉對霍雲從道:“不錯,這麽處置很妥當。”隨即轉向觀音奴:“剛才姑娘說想找人,但不知找的是誰?”

觀音奴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夜叉搖頭道:“怒刀衛家的人不見了?這事兒可輪不到我插手。”

觀音奴忙道:“不是的,九姑娘很能幹,她要是真的出遠門,我也跟她家裏人一樣,放放心心的。自從聽到九姑娘出走的事,我的眼皮一直在跳,老覺得不對勁兒,卻拿不出證據來。”她雙手合十,懇求道:“夜叉將軍手眼通天,您若發現這事兒的蛛絲馬跡,我就好跟衛世伯和三夫人說話了。”

夜叉的臉上看不出喜怒,沉聲道:“一家小小的糕團鋪,卻把我霍夜叉當槍來使,此事一定要徹查。若因此得到衛九的消息,我即刻派人知會姑娘。”

“多謝將軍。”觀音奴松了口氣,心想:“也許是我多慮,不過關乎清櫻和鐵驪,再怎麽小心都不過分。現下夜叉肯出手,也不枉我挨這一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