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千鈞一發(第7/16頁)

城墻高約六丈,那藤隨生隨長,竟似永無休止。直到離地一丈,水憐影才縱身跳下,她手一離開,長藤登時枯萎,噗,化為一團飛灰。樂之揚陡然失去依傍,慌忙翻身跳落。

水憐影仿佛一只黑燕,輕盈靈動,向前飛馳。樂之揚逍遙漫步,緊隨其後。兩人越過敵營,進入燕山,一路人煙漸少、峰巒起落,大雪紛紛揚揚,染得群山白頭,放眼一望,林莽浩蕩,仿若瓊海玉湖。

兜兜轉轉,天亮時分,一座山峰攔住去路。山勢陡峭,高出同儕,山下立著一方巨石,透過皚皚白雪,隱約可見“霧靈”二字。

“這是霧靈峰!”水憐影手指山頂,“也是燕山絕頂。”

樂之揚點頭道:“天晴時,站在北平譙樓,有時也能看見。”

“似近而遠!”水憐影說道,“不想走了半夜。”

兩人邊走邊說,接近山根,忽聽一聲沉喝:“誰?”

“我!”水憐影停下回答。

林中沙沙有聲,蔔留鉆了出來,滿身泥土雪花,活似一只胖乎乎的土撥鼠。他盯著二人,詫異道:“水憐影,你的武功何時恢復的?剛才那一招‘靈鴉渡水’使得好俊。”

水憐影一路飛奔,並未掩飾輕功,蔔留遠遠看見,幾乎不敢相信。

“閑話少提!”水憐影冷冷說道,“識相的閃開,我帶樂公子去見城主!”

蔔留瞅一眼樂之揚,笑嘻嘻說道:“水師侄,你也知道,城主千叮萬囑,不許外人上山!”

水憐影道:“那我不客氣了。”作勢要上。

蔔留向後一跳,喝道:“咄,好大膽子……啊喲……”他腳底一滑,忽然摔了一跤,面露苦相,揉著腳踝哀號,“媽呀,我扭了腳,哎喲,我的腳……”

蔔留澤部之主,一身柔功驚世駭俗,哪兒會有扭腳的道理。樂之揚滿心驚訝,待要慰問,水憐影扯他一下,急匆匆走向山峰。

樂之揚大惑不解,忽見蔔留擠眉弄眼、連連努嘴,登時明白過來,對方托詞扭腳,故意放行。

樂之揚點頭示意,轉身上山,跟著水憐影上了一條狹長鳥道,左側傍山,右邊懸空。才走數步,忽聽上方聲如響雷:“什麽人?立刻留步,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樂之揚舉目望去,石穿站在數丈高處,手舉一塊巨石,作勢向下擲出。樂之揚忙叫:“石兄,是我!樂之揚!”

石穿認出樂之揚,驚訝道:“啊,是你,哎呀……”突然身向後仰,巨石脫手,將他壓了個正著。石穿發出連一串呻吟,“媽的,好沉,哎喲,站不起來了……哎喲喲……”

樂之揚啞然失笑,石穿神力千鈞,豈是一塊山石能夠壓住,《易經》有雲:“山澤通氣”,山澤二主果然串通一氣,就連弄虛作假,也是一般的滑稽兒戲。

機會難得,兩人趁機掠過鳥道,來到一方石坪。頂著漫天風雪,石坪上居然有人對弈,左面的是水部沐含冰,右面的是火部周烈,兩人所用棋盤非木非石,而是一方碩大冰塊,冰面溜光,刻畫縱橫,盤上並無黑白棋子,全用手指點畫。沐含冰指尖落下,冰面圓溜溜凸出一塊,算是白子,周烈向下一戳,冰面向內凹陷,算作黑子。吃子之時,沐含冰輕輕一點,凹子結冰填滿,周烈隨手一抹,凸子又會融化於無形。

樂之揚生平第一遭見人如此下棋,禁不住停下觀戰。那二人落子如飛,下了再抹,抹了又下,專注之甚,靜如磐石,然而渾身大汗淋漓,化為氤氳白氣,盡管飛雪漫天,二人身上卻無一片積雪。

“這叫‘冰棋’!”水憐影說道,“西城之中,只有水火二部能下。”

樂之揚點頭道:“這般下法,頗能淬煉內力。”

兩人一問一答,目光不離棋盤。水火二主內力各有所長,論棋力,周烈略勝一籌,是以盤面占優。

“老沐!”周烈目不斜視,冷不丁說道,“大雪天的,怎麽有麻雀兒嘰嘰喳喳。”

“胡說!”沐含冰正在長考,也不擡頭,隨口回答,“哪兒有麻雀兒,分明就是兩只耗子!”

周烈道:“要是耗子,就該偷偷摸摸,哪兒有呆在一邊聒噪的道理。”

他們陰陽怪氣,明裏貶損樂、水二人,暗裏催促二人離開。

樂之揚又好氣又好笑,拱手道:“二位好手段,待有閑暇,定要請教。”

兩人不理不睬,周烈說道:“世道越來越壞了,耗子連人都不怕,嘀嘀咕咕,沒完沒了。”

“說的是。”沐含冰應和,“我耳根子都聽起繭子啦。”

樂之揚沒奈何,苦笑搖頭,繼續上山。山路越發陡峭,冰雪溜滑,無以落足,回頭望去,群山低頭,此峰獨高,極遠處,原野平蕩如砥,北平城小如石子,官軍大營恍若無數細小珠璣,項鏈一般環繞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