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名將美人

葉靈蘇昏昏沉沉,時而噩夢,時而驚醒,醒來時大汗淋漓,身子仿佛掏空,說不出的難受乏力。她不斷夢見各種屍體,火燒的,冰凍的,肝腦塗地的,每一具屍體都死死地盯著她,憤怒、仇恨、不勝淒涼。

“樂之揚!”葉靈蘇騰身坐起,忽見徐妃站在床邊,臉上愁雲密布,見她醒來,露出一絲喜悅。

葉靈蘇不料徐妃也在,想起方才叫喚,登時面紅過耳,支吾道:“王妃,你、你何時來的?”

“都指揮使,你病成這樣,按理我不該來勞煩你。”徐妃甚是無奈,“可是城裏出了變故,樂之揚不知所蹤,東島的人也不知去向。”

葉靈蘇變了臉色,心知若非極其緊要之事,這些人斷乎不會離開,可是發生何事,她反復琢磨,也猜想不出。

忽聽徐妃又道:“這還在其次,如今朝廷大軍畢集,頗有立刻攻城之勢。”

葉靈蘇心頭一緊,忙問:“燕王呢?”

徐妃黯然搖頭,葉靈蘇又問:“如今是什麽時候?”

“五更天!”徐妃說道。

“我去城頭看看!”葉靈蘇翻身下床,雙腳落地,忽覺頭暈目眩,一摸雙頰,滾燙如火。這時宮娥端來銀盆熱湯,葉靈蘇胡亂抹了一把臉,瞥見水中倒影,微微吃了一驚,她雙頰通紅,眼眸腫脹,神情憔悴之極,幾乎脫了形貌。

“都指揮使。”徐妃輕聲嘆道,“你若身子不適……”

“我沒事!”葉靈蘇默運玄功,真氣數轉,沉入丹田。她打起精神,挺身站起,披上猩紅大氅,兩三步走出臥房。

到了城頭,晨光晦暗,風雪如磐,葉靈蘇只覺寒意徹骨,不由裹緊大氅,身子一陣哆嗦。她舉目望去,敵營火光彌天,漫如星河,人喧馬嘶此起彼伏,身在城上也聽得一清二楚。

葉靈蘇屈指推算,敵營規模比她昏睡之前又多了幾倍,看樣子,大有四面來攻的架勢。

葉靈蘇騎上一匹戰馬,沿著城墻巡查,好在先前布設的器械仍在,所需的資材也未見短少。她心下稍安,倦意又生,趴在馬背上幾乎睡著。回到譙樓,少少吃了點兒東西,尋思樂之揚和東島群雄去了哪裏,她百想不透,忽然有些難過,先前守城,再苦再累,總還有人可以托付信賴,現如今,親朋故友鶴蹤渺渺,偌大的北平城只剩下她一人。

孤獨油然而生,葉靈蘇鼻子一酸,險些流下淚來,可是大敵當前,不是示弱的時候。葉靈蘇強忍眼淚,收緊大氅,盡管譙樓生火,寒意依舊消退,自從她內功有成,幾乎水火不侵,如此畏冷從未有過。這一場病因內傷而發,又因心情加劇,來勢迅猛無比,多虧葉靈蘇苦修多年、根基深厚,換了常人早已喪命。

葉靈蘇憂愁難過,百念叢生,靠著墻壁昏昏欲睡。突然數聲炮響,葉靈蘇縱身跳起,快步走出譙樓,但見天亮雪晴、一望皆白,風勢依然淩厲,城頭的旌旗扯得筆直。

再看城下,葉靈蘇倒吸一口冷氣,四周雪野之上,密密麻麻擠滿無數人馬,直如汪洋大海,北平城置身其中,不過就是一座渺小孤島。

“李景隆瘋了!”朱高熾一邊咕噥,嗓子瑟瑟發抖;徐妃也失去往日鎮定,臉上眼中無不透出恐懼。

看這陣勢,朝廷打算孤注一擲。葉靈蘇想到這兒,又有些許佩服,人多就該有人多的樣子,朝廷占盡優勢,以拙勝巧才是王道。

遠處傳來沉悶巨響,地皮微微震動。城頭眾人應聲望去,敵營中牛馬成群,拖出十多個龐然大物,前有四輪,後有長臂,大如山丘,轟然向前。

“五雷車!”葉靈蘇沖口而出。

“五雷車?”朱高熾好奇問道,“那是什麽?”

“一種投石戰車!”葉靈蘇皺起眉頭,“源自當年梁思禽祖父梁蕭所造的‘襄陽炮’(見拙作《昆侖》),只是規模較小,可用車輪轉運,威力稍遜,可是靈活得多,能將百斤巨石擲出一千余步。當年明軍以此平定四方,所攻者下,所當者破,對面之敵,都有“五雷轟頂”之感,故而世稱‘五雷車’!”

朱高熾面如土色,又感羞慚,支吾道:“這樣厲害的東西,以前怎沒聽人說過?”

“國之利器,不可示人!”徐妃幽幽地嘆一口氣,“本朝以‘五雷車’平定天下,自然也要防範他人以之對付本朝。是以天下一定,所有戰車均被銷毀,圖紙也被藏入大內、秘不外宣,沒想到,時過多年,竟在此間重現。”

朱高熾瞥一眼母妃,又盯著葉靈蘇,六神無主,顫聲說道:“葉指揮使,你有什麽良方?”

“要破五雷車,需用天罡弩!”葉靈蘇說道,“此弩構造繁復,我花了十余日也僅造出兩張,天罡弩能射千步之外,可使五雷車不能靠近,不過北平城太大,炮多弩少,難以兼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