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千鈞一發(第6/16頁)

葉靈蘇雙手抱膝,將臉埋在膝間,雙肩微微聳動。自從得知身世,樂之揚從未見她如此悲慟,心中說不出是何滋味,禁不住伸出手指,剛要碰到女子秀發,又如觸到花刺,倉皇收了回來。

葉靈蘇若有所覺,擡頭看來,兩人目光相接,樂之揚低頭說道:“該療傷了。”

葉靈蘇怔了一下,無言地嘆一口氣,盤膝端坐,含胸拔背。樂之揚雙手揮舞,葉靈蘇的真氣如絲如弦,隨之跳動起來,酸麻輕重,八觸齊來,陰陽交融,漸入玄妙境地。

療完傷已是夜深。樂之揚走出王府,騎馬返回工坊。葉靈蘇病重,工坊群龍無首,一切賴他主持。樂之揚性子逍遙,不喜拘束,再見戰爭慘烈,越發意興闌珊,若非心有所系,早已遠走高飛,走馬時心想:“朱微心軟,見了白天的景象,不知作何感想?”

忽然一縷琴聲悠悠飄來,樂之揚收起思緒,滿心納悶。戰事緊急,城中百姓朝不保夕,早已斷了管弦宴樂。可是再聽數聲,忽又怦然心跳,琴聲律調精準,了無意趣,使人一聽便覺厭倦。

樂之揚沉思一下,對隨行的士卒說道:“我有事要辦,你們先回去。”翻身下馬,向琴聲來出走去。

走了兩百余步,到了一間民居前。樂之揚一縱身,越墻入內,定眼望去,果見水憐影坐在堂上,點了一盞青燈,正襟危坐,手撫琴弦,見了他喜上眉梢,冉冉起身,軟語叫道:“霖弟……”

樂之揚對水憐影情愫復雜、更有幾分警惕。這女子心腸陰狠、手段激烈,單以為人而論,樂之揚打心底裏不願承認這個姐姐,當下支吾道:“水姑娘,你還是叫我樂之揚好了。”

水憐影不勝失落,注視他時許,幽幽地說道:“你還是不肯認我?”

“八部之主現在何處?”樂之揚扯開話頭。

水憐影冷笑一聲,嘲諷道:“比起自家身世,你更關心別人?”

樂之揚不耐道:“雲虛來了北平,要跟落先生一決生死。”

“雲虛算什麽?”水憐影側身坐下,冷淡不屑,“城主真要殺他,他早就死了幾百次了。”

樂之揚疑惑道:“落先生在哪兒?”

“他在燕山。”水憐影想到什麽,星眸黯然,嘆氣道,“我來見你,也是為了他。”

樂之揚見她神色,心頭一沉,忙問:“落先生怎麽了?”

水憐影注目琴弦,喃喃說道:“前日傍晚,他突然召集八部、交代後事,說要做一件改天換地的大事,艱險之極,有死無生,故將城主提前傳與萬繩。大夥兒吃了一驚,爭相問他詳情,可是城主始終不說。”

樂之揚說道:“落先生奪天地之造化,世上還有什麽事情能讓他送命?”

“我也不知道!”水憐影輕輕搖頭,注目樂之揚,“你或許知道!”

“我?”樂之揚一愣。

“城主淵深海默,崖岸自高,從不對人吐露心事,生平也沒一個至交。八部之主和他雖有師徒名分,真正明白他的也沒有一個。不過……”水憐影若有所思,“城主待你與他人不同,談吐隨意,不計長少,堪稱隔代奇緣、忘年之交。師父和萬師伯一度猜想你會加入西城、繼承城主的衣缽。若說天下有人能改變城主的心意,恐怕也只有你樂之揚了。”

樂之揚沉吟道:“你要我說服先生不要以身涉險,放棄那一件攸關生死的大事!”

水憐影點頭,樂之揚又問:“秋前輩派你來的?”

“不!”水憐影搖頭,“我自己來的。”

樂之揚奇道:“令師知道麽?”

“其他西城弟子,對城主敬仰如神,寧可傷心難過,也不敢拂逆他的意思。”水憐影冷笑一聲,“我可不同,事在人為,我不可想眼睜睜看著。管它是成是敗,總得試一試才行。”

樂之揚心煩意亂,梁思禽交代後事,恐與天劫相關。至於他口中的大事,樂之揚左思右想也猜測不透,不過聯系之前的情形,必定與燕王造反有關。他對梁思禽景仰之深,不在八部之下,當即也不多想,慨然說道:“好!水姑娘,請帶我去見先生!”

水憐影破顏而笑,望著樂之揚目光殷切。樂之揚明白她的心思,窘迫道:“水姑娘,事不宜遲,你換身衣裳,我們偷偷出城。”

水憐影嘆一口氣,悵然若失,她轉身進屋,換了一身漆黑勁裝,燈火搖曳間,越發肌膚勝雪、婀娜生姿。樂之揚望她模樣,心頭隱隱閃過朱微的倩影,關山遙隔,也不知她現在何處,想到這兒,莫名地惆悵起來。

趁了夜色,二人來到城頭,避開守軍。嗤、嗤兩聲細響,水憐影射出“孽因子”,深入磚塊間隙,內力所至,刷刷刷長出兩條長藤,宛如活蛇,飛也似的爬過墻頭、一直垂往城下。

水憐影向樂之揚一笑,抓住長藤,飛身跳下。樂之揚暗暗稱奇,也挽起長藤越過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