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韶華(第4/9頁)

“這位公子,外鄉人跟你問個路,可行個方便?”

忽從不遠處飄來一個悠長的聲音。淩郁擡眼望去,只見石橋邊站著一個寬袍大袖的青年,手上牽著一匹光亮亮的黑駿馬,竟然是義兄慕容曠。

喜悅的潮水一下子漲上來,漫過了內心裏起起落落的悔恨糾結。淩郁快步迎上去:“大哥!你怎地才來看我!”

“我在這兒已站了老半天,淩少爺卻想什麽想得那麽出神哪?”慕容曠臉上滿滿蕩漾的都是笑意。

“我就是在想,這個大哥呀,一回家去就把我給忘在腦後了吧。”

“哪兒能呢?我可還想著你說姑蘇小菜的種種好處呢。”

“現下就帶你去嘗嘗這種種好處!”淩郁摸摸大黑馬的鬃毛,拉著慕容曠往鬧市中去。

兩個人親親熱熱地一路閑話,但覺山河錦繡,歲月停頓,人世繁華明亮。

淩郁挑了一家相熟的漁家菜館,清靜少人,鱸魚膾做得卻甚為鮮美。慕容曠夾了一筷,不由贊道:“果然肥嫩細膩,難怪前朝那個張季鷹,一想起這道家鄉菜,連官都不做了,千裏迢迢辭官歸家去了。”

“你且莫急著說旁人。還有一道蒓菜羹即刻便上,定教你這個外鄉人吃得連家都不想回了。”淩郁抿嘴笑道。

慕容曠與淩郁相對而坐,雖一別月余,卻似日日相見般,信手拈起個什麽話便暢說不盡。慕容曠講起歸家後被罰閉門思過數日,淩郁不禁莞爾微笑。他卻忽斂起笑容,間她可還記得太行山山洞中遇到的那位黃衫女子。

淩郁一怔,淩雲的名字幾乎便要脫口而出,想起師父囑咐,才給硬生生咽了下去。只聽慕容曠低聲吐露:“我知道她是誰了。她便是我娘的孿生妹妹,是我的親姨媽!”

“你如何得知?”淩郁心中激動,聲音微微打顫。

“回家我一問父母便知。她與我爹娘之間也許生過什麽間隙,因而約定了不再相見。算起來,他們可有二十多年沒見面了。我娘親反復詢問姨媽的情形,又是歡喜,又是傷心。”慕容曠頓一頓又道:“過些日子,我要再上太行山去,看能不能尋見姨媽。”

淩郁搖頭說:“只怕是難。她是聖天神魔教的教主,別人如何摸得著她的行蹤。”

“那也要去找找看!姨媽雖貴為教主,可心上一定很苦。她身邊也沒有旁的親人,我該當好好護著她些。”

淩郁眼角發酸,暗想日後尋了機會,總要設法安排大哥和師父見上一面。

他們並肩走在紅日西斜的石板路上,說著上一輩的陳年往事,驚奇地發覺自己竟是這般青春年少,而且仿佛永遠不會老去。

“慕容兄!”忽見河對岸徐暉正沖他們招手致意,幾步跨過橋來:“幾時到的?怎地不見益山兄和靜眉?”

“午後才到。靜眉陪我父母在家抄經文,益山先去江陰看望朋友,這兩日便來。”

當下徐暉、淩郁二人陪慕容曠揀了一間清靜的客棧安頓下,又在河邊尋了處茶坊,望著窗外夕陽盡灑水上,吃一盞七寶擂茶,三人談天說地,不覺唇齒留香。

“啊喲,這莫不是淩少爺嗎?”一個綿甜酥軟的女聲突然從背後滑來。

淩郁的背脊悄悄一顫,聽聲音便知來者何人。

慕容曠好奇地轉過頭去,但見一個俏麗的紅衣女郎斜倚在門邊望向他們。她雖是盈盈淺笑,臉上卻分明含著怨氣。

淩郁一直躲著駱英,此時毫無防備之下狹路相逢,心口轟一聲響,懸在半空的一塊大石終於狠狠砸下來。她起身緩緩走到駱英面前,心上一片冰涼。

“淩少爺這一向公務繁忙,卻好興致在此尋歡!”駱英冷冷挑著眉角。

淩郁上下嘴唇不住打戰,一個字也辯解不出。

徐暉拉著慕容曠跟上來,搶過話茬說:“哪兒的話?我們正想去你那兒呢!有位好朋友要給你認識。”

慕容曠含笑向駱英點了點頭:“駱英姑娘,慕容曠久仰芳名了。”

駱英睨眼把這陌生男子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有些吃驚,又有些喜歡:“你便是那個慕容曠!可你卻如何知道我名字?”

“那你又如何知道我名字?咱們彼此彼此,自然都是從你這好朋友嘴裏道聽途說來的。”

駱英撇撇嘴說:“她這樣的好朋友,誰個稀罕?走了那許多日子,回來連聲招呼都不打!擺什麽臭架子!”

“駱英,我……”淩郁喉嚨便住了,再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