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拆局

淩雲所贈藥丸頗有成效,慕容曠所受內傷很快即趨痊愈。他回想當時在山洞中的情形,愈加肯定這位黃衫女子對自己並無惡意,反多有愛護之心。她竟然跟母親的容貌幾無二致,而且顯然是父母故交,卻怎麽從未聽雙親提起?這疑問在他心頭不斷盤旋,他恨不得即刻向父母問個明白。

幾人見慕容曠的傷勢漸愈,便啟程折返。淩郁每晚修習《拂月玉姿》,理解愈深,疑難愈多,只盼再與淩雲相見向她討教。

一行人途經易州,在寒風凜冽的易水河畔駐足遠眺,不由遙想起戰國末年荊軻從此地啟程赴秦行刺時,那一去不返的悲壯豪情。

這真是肅殺之地。淩郁的匕首在懷中蠢蠢欲動,似乎要撞破簫壁破繭而出。她將洞簫按在肋下,沉吟道:“假若當年荊軻行刺成功,世上就不會有始皇帝,自秦漢以來的世事便都會不同。或許今時今世不過是一種巧合與偶然哪”。

慕容曠接口說:“可再想想卻也是必然。即便荊軻殺了一個秦王贏政,早晚還會有另外一個人冒出來,滅六國,統一天下。這不是荊軻一己之力能夠改變的”。

“倘若荊軻啟程前便能夠預見結局,知道他必定會失敗,他還會去嗎?”龍益山問。

“若是一早知道了,怎麽可能還去送死?”黎靜眉搶先說。

“也不一定。也許明知道成功不了,還是會去。”徐暉沉吟道。

黎靜眉不解地問道:“明知是死路一條,還去做什麽?”

“荊軻是一名刺客,可那還不夠。他要成為最了不起的刺客,天下獨一無二的刺客,就要做天下絕無僅有的事情去成就。我想,他不是為著秦王去的,他是為著他自己。成也好,敗也好,生也罷,死也罷,在他啟程的那一刻便已無關緊要了。要緊的是,他獲得了永遠的榮耀,他成了古往今來誰也沒法超越的刺客。”

幾人被徐暉這番論調和氣勢鎮住了,一時誰也說不上話來。淩郁忽想起他曾鐵錚錚說要成就大事時的語氣神情,便和此刻一模一樣。有一種隱隱的不安在內心裏悄無聲息地蔓延開來,壓住她胸口,讓人喘不上氣來。

“為了榮耀去送死?劃不來,劃不來!要是我才不幹呢!那麽多好玩事兒還沒做,我才不要去白白送死!”黎靜眉搖頭說道。幾個人頓被她這一派天真爛漫給逗笑了,原本凝重的氣氛便也隨之煙消雲散。

晌午進城吃飯時,淩郁伺機聯絡上風族兄弟,收到司徒峙要他們立即趕赴霸州與他會合的密令。淩郁心頭一沉,當下只得推說家裏生意有事,向慕容曠三人辭行。大家相處了這許多時日,驟然間說要分別,都覺得十分不舍,連對淩郁心存芥蒂的黎靜眉也無端生出一股淒涼之感。

淩郁與人相處向來淡漠,此時心中竟也有許多惆悵,強笑著邀慕容曠他們日後到姑蘇做客。慕容曠不願徒增傷感,故意說笑道:“自然要去,到時候少不得讓你倆做東。不過現下我第一要緊的就是把這湛盧給踏踏實實地護送回家,免得它再惹是非”。

徐暉把慕容曠單獨拉到一旁,從懷裏掏出《飄雪勁影》說:“慕容兄,這些日子多蒙你相助,《飄雪勁影》上所寫的都已經印在我腦子裏了。這東西我帶在身邊難免為人窺見,生出許多事端。我思來想去,總覺得不妥,便想把它托你保管,不知道你肯不肯”。

慕容曠接過畫帛來說:“那我便把這手卷存在幽谷家中。你幾時願意,都可以來我家取走”。

幾個年輕人互道珍重,各自別去。徐暉和淩郁快馬加鞭趕到霸州,馳進市鎮,在一家不甚起眼的當鋪門口停下。店老板從屋裏探了個頭,瞥見淩郁,趕忙躬身迎出,把兩人讓進後院。徐暉這才發現,這家門臉寒酸的店鋪後面竟別有洞天。能夠在雕鵬山的勢力範圍內安插如此精巧的落腳點,司徒家族的縝密令人嘆服。

兩人穿過花園,遠遠望見司徒峙端坐於後堂主位上。淩郁一顆心頓時狂亂地跳起來,雙腿沉重幾乎邁不動步子。她不由得喃喃囁嚅道:“阿暉……我怕……”

徐暉輕聲耳語:“別怕,有我在”。

情勢已不由人再躑躅,二人走到門口站定,一齊拜倒行禮。

司徒峙屏退左右,單刀直入便問:“聽說秘籍遺失了,是怎麽回事?”

淩郁不敢正視司徒峙雙眼,垂首把雕鵬山上許青竹偷竊秘籍被楊沛侖設局圍攻一事轉述一遍,單略去了他們營救黎靜眉以及司徒烈現身搶奪秘籍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