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磨紅的鐵甲(第2/14頁)

  “神眼”蔔福接到火貔令其實已經是顧子敬被殺的第二天。他在走的時候看出張松年心中存有某種擔心,於是留下幾句話:“不熟之地不去,蹊蹺之案暫扣,異常之相立逃。衙門軍營往來同衣同甲、同騎同行。”

  “老爺,兵營來人護衛你去巡察了。”張松年的老管家到後衙來通報了一聲,打斷了張松年的思路。

  “知道了,讓他們都到衙門裏面來等。”張松年一邊吩咐一邊整理自己的衣服。今天他穿的是和行防營兵卒同樣的鐵盔鐵甲,以防萬一,他在鐵甲裏面還襯了一件細軟甲的背心。這樣的雙重保護,就是三十步之內的八石弓都射不透。

  又過了盞茶的工夫,二十幾匹馬一同從縣衙側門奔出。馬上是裝束一模一樣的兵卒,他們動作很一致地驅馬直奔兵營而去。

  一個穿青色舊袍的人遠遠地站在街旁的巷口裏,看著這群騎卒從巷子外面的大路上奔了過去。奔馬沖過巷子口,那情形真就應合了“白駒過隙”的道理,人站在巷子的深處根本沒辦法看出些什麽來。但在某些情況下有些東西是不需要用眼睛來看的,采用一些正常人認為不可能的方式來獲取信息,其結果可以比眼睛更為準確。

  瀖州城裏,“神眼”蔔福站在三橋大街上。這是個還算高大的中年人,結實的身板將一身衙役服撐挺得很誇張。更誇張的是他唇上兩捋、下頜一捋的鼠須,與結實的身板反差很大,顯得他為人精明狡黠。反倒是那雙所謂的“神眼”蒙蒙淡淡的,看不出什麽光彩和銳意。

  三橋大街的情形和前天齊君元做成殺局時一模一樣,而且不單情形一樣,就連街上的人也一樣。那天馬車窗簾剛有鮮血潑灑而出,顧子敬馬隊開道的高手立刻敲響了手中銅鑼。緊接著三橋大街的兩頭出現了大量的右虎軍兵卒。他們將整條大街上所有的人都控制住了,而且要求他們按事發時站立的位置不準移動。

  也該著這些人倒黴,先是被圈定位置,然後登記姓名、來歷、住處,並且要求和所在位置旁邊的人相互證明他們在事發時的狀態。沒有證明的押回衙門暫時收監;有證明的本地人可由家屬帶保人領回,但官家傳話必須立刻就到;有證明的外地人則被統一控制在幾處大客棧,一律不準離去,等案子查明後才準離開。而此時瀖州城所有陸門、水門都已關閉,就算讓他們走也走不掉。

  這一折騰就是三天,不管收監的、回家的、外地的,白天都會被帶回三橋大街,重新按當時的位置站好,以配合官府查案。這些倒黴的百姓叫屈喊冤,也必須無條件地配合。因為六扇門的捕快們有理由確定,刺客就在這些人中間。因為在刺殺開始之前三橋大街就已經從外圍完全控制,事情發生之後刺客根本無法逃出大街,除非他會飛。

  蔔福刑辨真的很有獨到之處,他是將順序倒過來進行推辨的。從飛入車窗殺死人的瓷片開始,先找到瓷器店門口的秤砣。秤砣的拋飛類似攻城的拋石車,於是由這軌跡蔔福找到了玉石磨輪。找到玉石磨輪,便也找到了斷折的傘骨,找到茶館小二的布巾,再聯系上樂器店的銅鐘和銅鐘下的碎玉石,蔔福已經將刺殺的方法辨別清楚。這是利用磨輪射出玉石球,擊響銅鐘,讓馬車停止,讓馬車內的目標定位,讓護衛隊展開護衛隊形讓開瓷片飛行的路徑。然後再利用磨輪杠杆拋射秤砣,擊碎瓷器,讓瓷片迸濺飛出殺死目標。

  然後蔔福再根據傘骨、秤砣、布巾這些線索,沿樂器店、制傘作坊、茶館一路走下來,將齊君元布設殺局的行動軌跡全部尋辨出來。

  從種種痕跡來判斷,蔔福竟然無法判斷出下手的到底是不是個刺客高手,這是個很奇怪的現象。從方式手段上來說,這刺客運用的原理和技法真的太過絕妙了,抓住的位置、推算的時機也是巧到毫巔。斷傘骨、玉撞鐘、杠杆拋秤砣、擊碎六足盞、瓷片飛射入窗簾殺人,整個過程的設計和實施都如若神鬼之作。但這個刺客的出手似乎又太倉促了些,既然他能利用這些條件刺殺成功,那麽采用其他刺殺方式應該可以更加穩妥。刺行中的要求,一個好的刺客是要在有十成把握時才下手,力求一殺即成。所以真正高明的刺客不會采用這種稍有失誤就會失敗的冒險刺局。

  奇怪的事情還有,一個是茶館裏所有的人都不記得那個坐了很長時間的人長什麽樣子,就連在二層占位的四個鐵甲衛,與刺客近距離照過面,也一樣記不得那人的相貌。另外,就是無法知曉刺客是如何消失的,追到橋上的那兩個鐵甲衛同樣懵懂,他們恍然做夢般,明明距離才三四步的一個人,轉眼之間就消失了。這鬼魅般的人怎麽跑的、跑哪裏去了,打破他們兩人的腦袋都無法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