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磨紅的鐵甲

  神眼辨

  臨荊縣與楚地只隔著一條西望河,而沿西望河再往北就進入了南平國(荊南)境內。臨荊縣的地理位置其實是被一大一小兩個國家的邊境交夾著。也正因為如此,臨荊縣的軍防不同一般縣城。縣令張松年除了正常配置的衙役捕快和守城兵卒外,另外還掌握著一支八百人的行防營。

  此行防營中多為征戰過沙場的老練兵卒,營盤就紮在西城門外面。原來此營是由一個護疆都尉掌管事務,後來那都尉被調至南方鎮守南唐與吳越的邊界了。而這邊的兵營也未增派行防長官,所有事宜便都交給了張松年。不過在其官職上補一個前鋒校尉,兩職累加將其品級升至正六品。

  南唐前些年趁馬楚內亂的時機,派大將邊鎬率軍進入楚國,將楚國滅掉。後來劉言起兵擊敗了南唐軍,占有了這塊疆土。然後王進逵又殺劉言控制楚地。再後來部將潘叔嗣又殺了王進逵;而如今武清軍節度使周行逢是在計殺潘叔嗣後掌控了楚地全境。周行逢雖未稱帝,卻是建立了頗為堅實的政權體制,在諸國之中實力不可小覷。而且從現有楚地的各種情況來看,周行逢一直都在積極籌備,一旦條件成熟,他終究是要稱帝建國的。

  不過這些年楚地動亂不停、征戰不息皆是由南唐滅楚導致。周行逢政權要想獲取民心,鞏固自己稱帝建國的基礎,最有可能做的事情就是報復南唐,奪取南唐疆土和利益。為了防止這種可能出現,南唐與楚地接壤的州縣這才在正常守備編制之外,另行增配了具有實力的兵營。

  而臨荊縣還有一個特殊點,它與瀖州之間全程有大道銜通。如果這裏被突襲攻破,那麽楚地周家兵馬就可以毫無阻礙地直取只有百裏之距的瀖州。

  瀖州真的很重要,它是關乎南唐、楚地、南平、後蜀、大周、吳越幾國商貨水陸運輸的樞紐,是兵馬調動、商稅收取的重要關隘。這也是此地為何設有都督府和戶部監察衙門的原因。如果此咽喉被他人所扼,那麽軍事局勢、財政局勢都會陷入困境。

  臨荊縣依水背山,水在西首,山在西北,為玄武困白虎之局。從風水解語上講,這種地界人丁稀、物產薄,多刀兵幹戈。事實也確實如此,臨荊真就是靠山吃不了山、靠水吃不了水。雖屬邊域重縣,但與那兩國卻來往不暢、通商艱難。從外面看著也是城高門大,但裏面卻並不繁華,與百裏之距的瀖洲城沒有可比性。縣裏除了幾家不可少的酒家客店再沒其他什麽店鋪,日用物品大多是些行腳的小販提供。唯一繁榮之處可能就是西城的近營巷,那是個花柳之地。進去後可見巷子兩邊都是廉價的妓房,這些主要是來賺取行防營兵卒和守城兵卒錢財的。

  雖然轄區人稀產薄,但對於縣令張松年來說卻可以省去不少瑣事。人少案子就少,張松年一年到頭都沒個稍費些腦子的案子上手,更不會像瀖洲城那樣出現戶部監行使被刺的大案。

  不過得知瀖洲戶部監行使顧子敬被刺之事後,張松年的心一下提了起來,大有唇亡齒寒的感慨。那麽嚴密的官家防衛,再加上顧子敬私聘的高手,而且預先還有人暗報刺客訊息,但最終還是沒躲過瞬間喪命的結局。可見刺客殺技神妙到了極致,更可見無論何等顯赫高官、王族霸主,那腦袋也只不過是累卵之一。就說那後蜀高祖孟知祥吧,死因不也是謎團一個嗎?說是暴疾,難明何疾,所以民間擺龍門陣時將他的死因編排出多種可能,其中就包括神乎其技的“一刺升天”。

  張松年想到這些不是居安思危,而是居危思危。像他這樣的職位和所處環境,總免不了會有幾個民間和官家的仇家。所任職位又在疆域交界的地方,鄰國如有戰事意圖,想從自己的轄區打開缺口入侵南唐,那麽找刺客對自己下手也不是沒有可能。仇家或鄰國請的刺客如果像這次瀖州城裏刺顧子敬的刺客一樣厲害,那麽自己是否有機會躲過劫殺之難呢?

  張松年的這個擔心在這天的中午變得更加強烈,因為瀖洲刺史嚴士芳遣人拿火貔令火速將臨荊的大捕頭神眼蔔福調去協查顧子敬的刺殺案了。

  蔔福外號“神眼”,勘察案件沒有能逃過他眼睛的蛛絲馬跡,查辨人色沒有能逃過他眼睛的奸詐兇徒。而最為重要的一點,他能看出許多江湖上暗殺的伎倆和設置。當初前鋒遊弈使周世寧將軍到臨荊督察防衛,一個曾經被他搶了小妾的富商請了殺手在西望河草廬渡對其設局刺殺。當時就是“神眼”蔔福看出水邊架板上的設置,救了他一命。否則的話周世寧一旦走上那踏板,躲在水下的殺手便會抽閂拔樁,讓渾身沉重盔甲的周世寧從翻落的架板間掉入水中。那水下殺手只需一招便能要了他性命,並且可以快速逃到對岸楚國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