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當我走進屋裏時每個人都擡起頭來,但是我想,在任何情況下他們都會這麽做的。也許這次他們盯著我看的時間比以往要長上一點。

在馬蒂、雷薩和富蘭克林落座的桌子旁還有一個空位。

“你將她安置妥當了?”馬蒂問。

我點了點頭,“只要他們一允許她走動,她就可以離開那個地方了。和她住在同一間房子裏的那三個女人,簡直就是哈姆雷特時代的產物。”

“麥克白,”雷薩糾正我說,“如果你指的是那些幹癟的老太婆。或者說她們是些想要自殺的年輕美貌的瘋子?”

“老太婆。她看起來不錯。從瓜達拉哈拉回程的旅途也不算糟糕,就是漫長了些。”服務生穿著煞有介事地染上汙跡的T恤,悶悶不樂地走了過來。“咖啡,”我說,然後看見了雷薩裝出一副恐懼的表情,“再來一桶裏奧哈。”又快到月底了。服務生開始問我要定量供應卡,然後他認出我之後悻悻地走開了。

“希望你能繼續服兵役。”雷薩說。他在我的賬號裏打進了整桶紅酒的價錢。

“等到波特貝洛徹底冰封的時候吧。”

“他們說她什麽時候可以出來了嗎?”馬蒂問。

“沒有。神經科醫生早晨會去看她。她會給我打電話的。”

“最好叫她也給海斯打個電話。我告訴他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但他還是很焦慮。”

“他確實很焦慮。”

“他認識她的時間比你長。”富蘭克林平靜地說。他和馬蒂也是如此。

“那麽你有沒有見到真正的瓜達拉哈拉人?”雷薩問,“還有那些尋歡作樂的地方?”

“沒有,就在附近轉了轉。我沒進到舊城或者去下城,他們管它叫什麽?”

“特拉克帕克。”雷薩說,“我上次在那裏度過了忙碌的一周。”

“你和布雷茲在一起多久了?”富蘭克林問,“如果你不介意我這麽問的話。”

“一起”可能並不是他想要使用的詞匯。“我們之間的親密關系已經持續三年了,此前還做了幾年的朋友。”

“布雷茲是他的導師。”馬蒂說。

“博士生?”

“博士後。”我說。

“對了,”富蘭克林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你是從哈佛畢業的。”只有艾利才會這樣帶著些許的遺憾說話,我默默地想著。

“現在估計你們要問我的意圖是否高尚。答案,是我們還沒有結婚的想法。在我服完兵役之前不會考慮此事。”

“那要多長時間?”

“如果戰爭沒有結束的話,大約五年的時間。”

“到時候布雷茲都五十歲了。”

“準確地說是五十二歲。那時我三十七歲。也許你們比我倆更操心年齡差距的問題。”

“不,”他說,“也許馬蒂會為此感到心煩。”

馬蒂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一直在喝的是什麽?”

“老一套。”富蘭克林給他看了看空茶杯的杯底,“喝了多長時間了?”

“我只想祝福你們兩個美滿幸福,”馬蒂對我說,“你知道的。”

“八年,九年?”

“老天啊,富蘭克林,你前世是小獵犬嗎?”馬蒂像撥浪鼓一樣搖晃著自己的腦袋,“那是早在朱利安來到系裏之前的事情了。”

服務生拿著葡萄酒和三個杯子側著身子走了過來,因為感覺到了這裏緊張的氣氛,於是盡可能地慢慢地倒著酒。我們全都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那麽,”雷薩說,“那裏的油輪怎麽樣?”

第二天早晨前來探望阿米莉亞的“神經科專家”實在太年輕了,不像具備任何高級資格的樣子。此人留著山羊胡子,皮膚粗糙。整整半個小時的時間裏,他反反復復地問著她幾個相同的簡單問題。

“你的出生日期和出生地點?”

“1996年8月12日。馬薩諸塞州的史德橋市。”

“你母親的名字叫什麽?”

“簡·奧巴尼安·哈丁。”

“你在哪兒上的小學?”

“內森·黑爾小學,羅克斯伯裏區。”

他頓了一下。“上次你說的是布裏斯伍德,在史德橋。”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再把它吐出來。“我們在2004年搬到了羅克斯伯裏。也許是200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