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淡淡的藍色月光穿過樹冠枝葉間的縫隙傾瀉到大地上。這裏從來也沒有真正安靜過。

一根粗大的樹枝突然從樹幹處斷裂,噼啪的聲響消失在濃密的樹蔭當中。一只雄性吼猴從睡夢中醒來,向樹下張望。下面有一團漆黑的東西正在移動,吼猴鼓足自己肺裏的空氣,向地面上的怪物發出吼叫。

空氣中傳來一種像是報紙被撕裂的聲音。黑色的血液伴隨著支離破碎的內臟噴濺出來,吼猴的腹部消失得無影無蹤。斷成兩截的屍體從樹杈之間重重地摔落下來。

你就不能放過那該死的猴子嗎?

閉嘴!

這裏是生態保護區。

不關你的事,閉嘴。射擊練習而已。

這團黑影猶豫了一下,然後就像一只巨大的爬行動物一樣,悄無聲息地溜過這片叢林。即使有人站在兩碼之外,也無法看到它。在紅外線探測器裏也看不到它,雷達同樣無法偵察到它的存在。

它嗅到人類血肉的氣息,停了下來。獵物應該就在逆風處三十米左右的地方,雄性,它聞到了他的汗酸味和呼吸時發出的大蒜氣味,聞到了槍油和無煙火藥殘留物的味道。它測試了一下風向,然後後退,追蹤著獵物的方向,繞道而行。那個男人也許正看著這條小路,所以從樹林中接近是個好辦法。

它從背後抓住了那個男人的脖子,就像掐落一朵枯萎的花兒一樣扯掉了他的腦袋。這個男人的屍體抖動著,屎尿齊流,鮮血汩汩地湧出。它把屍體放倒在地上,把他的腦袋放在兩腿之間。

幹得漂亮。

謝謝。

它撿起男人的步槍,將槍管彎成九十度直角,然後輕輕地放下武器,默不作聲地站了一會兒。

接著,又有三個黑影從樹林中鉆出來,它們全部聚集在一間小木屋旁。木屋的墻是用砸扁了的鋁罐釘在厚木板上搭成的,屋頂則是廉價的膠合塑料。

它一把將門扯掉,打開了比陽光還要強烈的頭燈,頭燈上響起了一陣莫名其妙的警報聲。屋裏帆布床上的六個人害怕地縮成一團。

“——不要抵抗,”它用西班牙語說道,聲音低沉,伴隨著回響,“——你們將接受《日內瓦公約》條款中規定的戰俘待遇。”

“他媽的(西班牙語)。”一個男人抓起一顆聚能炸彈朝著燈光處扔了過去。眨眼之間,它將迎面而來的炸彈重重地擊了回去,就像用手拂開一只昆蟲似的。爆炸摧毀了整個木屋前面的墻壁,劇烈的沖擊波將屋裏所有的人都擊倒在地上。那個扔炸彈的男人身體爆裂的聲音比報紙的撕裂聲更大一些。

這個黑影察看了一下自己的左手,只有拇指和食指可以活動,手腕旋轉時會發出噪音。

反應很快。

哦,閉嘴。

另外三個影子打開頭燈,掀翻了房子的屋頂,將其余的三面墻壁全部推倒。

屋裏的人看起來都已經死了,血流成河,一片寂靜。不過,這幾個機器人還是開始逐個察看他們。一個年輕的女人突然翻過身來,舉起藏在身下的激光狙擊步槍。她用步槍瞄準了那個手受到損壞的機器人,在被粉身碎骨之前開了一槍,那機器人的胸膛上激起了一股煙塵。

檢查屍體的那個機器人甚至都沒有擡起頭來看上一眼。“無人生還,”它說,“全都死了。沒有地道,也沒有發現什麽特殊武器。”

“好吧,我們給第八支隊留了點兒事情。”它們關掉照明燈,同時向四個不同的方向撤退。

那個手受到損壞的機器人走了大約四分之一英裏後停了下來,用微弱的紅外線檢查自己的傷口。它用那只手向自己身體的側面拍打了幾下,但還是只有兩根手指可以活動。

好極了,我們不得不把它帶回來。

你還能幹出什麽事情?

誰在抱怨?我的十天輪班時間裏有幾天可以待在基地的營房裏了。

這四個機器人沿著四條不同的路線到達了一個沒有樹木的小山頂上。它們站成一排,舉起手臂,幾秒鐘之後,一架貨運直升機在樹梢一般高的低空中飛掠過來,迅速將它們帶走了。

第二個人是誰殺的?那個手受到損壞的機器人想道。

一個聲音同時出現在四個機器人的腦子裏,“貝裏曼最早做出反應,但是霍格思開火讓獵物徹底死去。所以按照規矩,它們倆平分秋色。”

夜色沉沉。在樹梢高的低空中,懸著四個兵孩的直升機呼嘯著順著山坡下掠,向東朝著友鄰巴拿馬的方向駛去。

我不希望斯科維勒在我之前使用兵孩。在接手兵孩前,你必須連續二十四小時追蹤監控前任機械師的作為,做好接手的準備,敏銳地察覺到自從你上一次輪班結束後兵孩發生的變化,比如三根手指失去功能之類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