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蘇魯的呼喚60(第3/13頁)

手稿繼續寫道,3月23日,威爾科克斯沒有露面。從他的住處打聽到,他莫名其妙地發起燒來,別人把他送回在沃特曼大街80的家裏去了。他在夜裏大喊大叫,吵醒了樓裏的其他幾位藝術家,此後便交替出現神志不清和說胡話的狀況。我叔祖父隨即給他的家人打電話,從此以後,便經常打電話到主治醫生托比在塞耶大街81的診所,密切關注他的病情。很顯然,年輕人發熱的腦袋裏裝的都是稀奇古怪的東西,醫生講到那些東西的時候,時不時還會不寒而栗。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不僅包括他反復提及的曾夢見過的東西,而且還異想天開地涉及到處遊逛的、“幾英裏高的”龐然大物。

他始終沒有完整地描述這是個什麽東西,但由於托比醫生不斷提到他一直說瘋話,教授據此堅信,這東西應該和他根據夢境雕刻出來的那個難以形容的怪物沒什麽兩樣。醫生還說,一提到這個東西,年輕人就陷入一種嗜睡狀態。不過,說來也怪,他的體溫比正常溫度高不了多少,但症狀卻顯示他真的是在發燒,而不是精神失常。

4月2日下午三點左右,威爾科克斯的所有症狀突然消失了。他在床上直直地坐起來,發現自己居然在家裏,非常吃驚。3月22日深夜之後的事,究竟是現實還是在做夢,他根本不記得。醫生說他已經好了,所以三天後他又回到自己的住處,但在教授眼裏,他再也沒什麽用處了。康復之後,所有的怪夢都銷聲匿跡了,在此後的一周裏,他講述的都是一般人都會做、即無意義也毫不相幹的夢,所以我叔祖父再沒有做記錄。

文稿第一部分到這裏就結束了,但零零散散的筆記給我提供了許多思考的素材,實在太多了,只有我人生觀中根深蒂固的懷疑態度,才能說明我為什麽不再相信那個年輕人了。零零散散的筆記記錄的都是形形色色的人講述的夢境,從時間上講,也都與威爾科克斯做怪夢的那段時間相吻合。我叔祖父似乎馬上組建了一只規模龐大的調查機構,這個機構幾乎涵蓋了他所有可以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朋友。他讓他們把晚上做的夢,還有以前做過的有意義的夢以及時間,都告訴他。人們對他的要求似乎反應不一,但他八成還是得到了很多反饋,多到如果沒有秘書,一般人根本應付不過來的程度。雖然反饋的原始信件沒有保存下來,但他的筆記擇其精要地記錄了下來。交際圈和商界的一般人——新英格蘭地區傳統意義上的“優秀公民”——給出的結果差不多都是消極負面的。筆記中零零散散的只有幾例,夜間出現過心神不寧且捉摸不定的夢,時間都是在3月23日到4月2日之間——威爾科克斯說胡話的那段時間。搞科學的專業人士給出的答案要更差一點兒,只有四例輕描淡寫地說曾經夢見過神秘的景象,但都轉瞬即逝了,只有一例提到了夢見過可怕的異常情況。

藝術家和詩人們的反饋才正中他的下懷。如果他們能對照一下筆記,我保證他們肯定會被嚇傻。實際上,因為沒有信件的原件,我懷疑叔祖父提出的問題都帶有導向性,在對信件進行編輯整理時,也只擇取了自己想要的內容。正因如此,我才以為,威爾科克斯不知怎麽搞到了我叔祖父的這些陳年舊賬,便跑來忽悠老教授。藝術家們的反饋都提到了一個令人不安的故事。2月28日至4月2日間,他們大部分人都夢見了令人匪夷所思的東西,在威爾科克斯說胡話的那段時間,夢見怪物的頻率越來越高。在那些實話實說的反饋當中,有超過四分之一的人講到了威爾科克斯描述過的場面和聲音。有人承認,在夢境的最後看到巨大的無名怪物時感到非常恐懼。筆記中還特別記述了一例非常淒慘的夢境。做夢的人是一個名氣很響的建築師,平時喜歡通神學和神智學。就在威爾科克斯發作的當天,他也癲狂起來,不停地拼命尖叫,叫人把他從某個被人遺忘的地獄裏救出來,如此這般地折騰幾個月後,他斷了氣。叔祖父記錄這些案例時用的如果不是編號而是姓名,我肯定會去求證。事實上,我果真找到了幾位。盡管為數不多,但他們都證實了筆記內容的真實性。我常常想,那些被叔祖父調查過的人是否都像這小部分人一樣困惑不解。還好,他們永遠都被蒙在鼓裏。

如我所述,這些剪報都提到了在那段時間裏出現的恐慌、躁狂和古怪的案例。安傑爾教授肯定是雇過一家剪報機構幫他做的,因為剪報的數量非常大,來源也遍及全球。其中一個案例說,在倫敦,夜間發生了一起自殺事件,一個獨居的人在睡夢中發出一聲可怕的驚叫之後,便從窗戶跳了出去。還有一個案例說,在南美,一個瘋子給當地一家報紙的編輯寫了一封雜亂無章的信,說他在夢中看到了不祥的未來。一份加利福尼亞的剪報說,一夥通神論者為了慶祝某種前所未有的“輝煌成就”,身穿白袍,而印度的剪報則小心謹慎地提到了臨近三月底時當地發生的嚴重騷亂。在海地,巫毒教徒82的縱酒狂歡與日俱增,非洲的邊遠村落出現了不祥的低沉轟鳴聲。在菲律賓,美國軍官發現,在這段時間裏,一些部落麻煩不斷。3月22日夜,歇斯底裏的黎凡特人83圍攻了紐約警察。在愛爾蘭西部,也出現了許多異想天開的謠傳,一個名叫阿杜瓦—博諾的奇幻畫家,在1926年巴黎春季沙龍上展出了一幅褻瀆神明的“夢景”畫。講述瘋人院發生種種禍事的記錄多到只有奇跡才能防止醫護人員記錄類似的怪事並得出真假難辨的結論。所有這些都是一大堆離奇古怪的剪報,時至今日,我都沒有足夠麻木的理性將這些剪報棄之不理。但在當時,讓我深信不疑的是,威爾科克斯早就知道教授提到的那些陳年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