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蘇魯的呼喚60

(見於波士頓已故弗朗西斯·韋蘭·瑟斯頓61的文稿中)

可以想象,如此強大的力量或存在不可能沒有什麽東西遺留下來……從久遠的年代遺留下來的東西,那時……意識呈現出各種形態,而這些形態早在人類進步的大潮來臨很久之前就銷聲匿跡了……只有詩歌和傳說以飛逝記憶的方式記錄了這些形態,並稱之為神靈、妖魔,以及形形色色的神秘生物……62

——阿爾傑農·布萊克伍德

一、泥塑中的恐懼

我覺得,這個世界上最仁慈的事莫過於人類的大腦無法把大腦中的所思所想貫穿起來了。現如今,我們生活在茫茫漆黑的大海中一個寧靜的愚昧之島上,但這並不是說我們必須去遠航探索。各領域科學研究雖然都竭盡全力地沿著自己的軌跡發展,但時至今日尚未給我們造成什麽傷害。如果我們有朝一日真能把所有毫無關聯的知識拼湊起來,那麽展現在我們面前的將是一個非常可怕的現實世界,我們的處境也將充滿恐懼。果真是這樣,我們要麽被已知的真相逼瘋,要麽逃離光明,進入一個平靜而又黑暗的新時代。

通神論者曾推測,宇宙的循環極其壯觀,而我們的世界和人類在這個循環中只不過是匆匆過客而已。他們毫不掩飾泰然自若的樂觀態度,明確向我們做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暗示,那就是:這個世界仍殘存著靈異的東西。我對這些東西的了解不是來自通神論者,而是親眼見識過一次遭禁的亙古。每次想起它,渾身便會起雞皮疙瘩,每次夢見它,就有一種要發瘋的感覺。像所有發現可怕的真理一樣,我的發現純屬巧合,就是在我把互不相幹的東西——一張舊報紙和一位已故教授留下的筆記——拼湊起來的時候偶然發現的。我希望,以後不會再有人做這種事。當然,如果我還活著,我是絕不會明知故犯地把這一連串可怕的事情聯系起來的。我覺得,那位教授本來也準備對自己知道的事三緘其口。要不是因為他死得太突然,他肯定會把自己的筆記全部銷毀。

我對這件事的了解要追溯到1926年至1927年間的那個冬天。當時,我的叔祖父喬治·甘默爾·安傑爾63剛好去世,他曾在位於羅德島州首府普羅維登斯的布朗大學任教,是位閃米特語系的榮譽教授。安傑爾教授是研究古代銘文的權威,名氣很大,一些著名博物館的負責人經常向他請教,他過世時已經92歲高齡,所以很多人都可能記得他。但在當地,人們談論更多的是他不明不白的死因。他在從紐波特64乘船回家途中身感不適,所以便從海邊抄近路回他在威廉姆大街的家,在一個陡峭的山坡65上一下子摔倒了。後來,據目擊者說,一個海員模樣的黑人突然從黑咕隆咚的巷子裏竄出來,不小心把他給撞倒了。醫生沒能找出什麽明顯的病症,經過一番混亂無序的會診後推斷說,這麽大歲數的人這麽快爬這麽陡的坡,肯定會對心臟造成某種原因不詳的損害,最終結果了他的命。當時,我對醫生的說法並沒有什麽異議,但最近我開始懷疑——而且不僅僅是懷疑。

由於我叔祖父死的時候沒有什麽子嗣,所以我便成了他的繼承人和遺囑執行人。為了把他的文件仔細檢查一遍,我便把他的文件和箱子全部搬到我在波士頓的住處。我整理出來的許多資料隨後將由美國考古學會66出版,不過,有一個箱子,雖然我百思不得其解,但還是不願意拿出來示人。箱子是鎖著的,我也沒有找到鑰匙。這時,我突然想起來,教授的口袋裏總是揣著一串鑰匙,不妨找找看。但當我最後把箱子打開時卻發現,我面臨的是一道更堅固、更嚴密的屏障。展現在我面前的異樣淺浮雕以及毫無條理的草記、隨筆和剪報究竟是什麽意思呢?人到晚年,我叔祖父連這麽小兒科的騙人把戲居然也信?這個異樣的淺浮雕究竟出自何人之手?很顯然,把老人攪得心神不寧的正是這尊淺浮雕,所以我決心一探究竟。

浮雕大體上呈長方形,大約5×6英寸見方,厚度不足1英寸。很顯然,制作的年代並不久遠,但從造型上看,其基調和寓意與現代浮雕相去甚遠。整個浮雕雖然在許多地方狂放地呈現出立體畫派和未來主義67的藝術特征,但又很少效仿史前文字中那種含而不露的規律性。圖案看上去八成是某種文字。雖然我對叔祖父的文件和私藏了如指掌,但我無論如何也想不起浮雕上究竟是哪種文字,哪怕是和它沾一丁點兒邊呢。

浮雕上的文字顯然是象形文字,文字上方畫的是一個具有象征意義的圖形,頗具印象派的手法,根本看不出畫的究竟是什麽。看上去畫的既像是怪物,又像表示怪物的符號,其形狀只有那些具備病態想象力的人才能想象得出來。說句心裏話,我絞盡腦汁地把它想象成章魚、龍或者什麽人的漫畫,但都不得要領。它那軟綿綿的腦袋上長著觸須,怪異的身軀上長有鱗片,還有一對發育不全的翅膀,但最讓人恐懼的還是它的整個外形。在它的背後,隱約表現的是一幢獨眼巨人般的建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