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蘇魯的呼喚60(第2/13頁)

和這個醜八怪放在一起的,除一沓剪報外,還有安吉爾教授的文稿,從筆跡上看,剛寫了沒多久,但顯然不是文學體。有一份文稿貌似很重要,標題是“克蘇魯教”四個字,用工整的印刷體寫成,以避免人們將這個聞所未聞的詞讀錯。這份文稿共有兩部分,第一部分的標題是“1925年——H.A.威爾科克斯的夢境和夢幻作品,羅德島州普羅維登斯市托馬斯街7號”,第二部分的標題是“1908年警督約翰·R.勒格拉斯在美國考古學會年會上的講話,路易斯安那州新奧爾良市比安維爾街121號——會議的記錄以及韋布教授的報告”。其他文稿都是三言兩語的筆記,有的記錄的是不同的人做過的稀奇古怪的夢,有的是從通神學書刊上摘錄的片段(其中引人注目的是W.斯科特—埃利奧特的《亞特蘭蒂斯和消失的利莫裏亞》68),其余的都是些對年深日久的秘密社團和邪教的評論,以及從弗雷澤的《金枝》69和穆芮的《西歐的巫術崇拜》70等神話學和人類學讀物中引述的段落。這些剪報的主要內容是各種稀奇古怪的精神疾病以及1925年春季爆發的群體性癲狂病。

那份主要文稿的上半部分講述的是一個很離奇的故事。故事的大意好像是,1925年3月1日,一個長得又黑又瘦的年輕人神經兮兮、興奮不已地拿著一個很罕見的泥塑淺浮雕,跑來見安傑爾教授。當時,那塊泥塑還濕乎乎的,顯然是剛剛做完的。從名片上得知,他叫亨利·安東尼·威爾科克斯71,我叔祖父最後認出對方是他略知一二的一家名門的小兒子,最近在羅德島設計學院72學習雕塑,獨自一人住在學院附近的鳶尾花大廈73。威爾科克斯是少年老成的青年才俊,只不過行為非常怪癖,從小一講起奇聞趣事和稀奇古怪的夢來,便眉飛色舞,吸引別人的注意力。他自稱是“精神超靈”,但這座老掉牙的商業都市中古板保守的鄉親們根本沒有把他放在眼裏,都認為他只不過是“行為怪癖”而已。因為他從不合群,所以便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線,現在只在一個從其他城市來的唯美主義者組成的小圈子裏有點名氣。就連做派保守的普羅維登斯藝術俱樂部74也覺得他已經無可救藥了。

教授在文稿裏寫道,在拜訪過程中,年輕人冒冒失失地請求教授運用考古學知識,來辨認浮雕上的象形文字。他說起話來,雲山霧罩、如夢似幻,一舉一動都表現得裝模作樣,大有不食人間煙火之勢。我叔祖父板著臉回答說,從淺浮雕新鮮的泥土看得出,他這玩意兒顯然與考古學根本不沾邊。可是,威爾科克斯的回答頗有詩情畫意,給我叔祖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於讓他過後回想起來,並一字不落地記錄了下來。事實上,他的整個談話都充滿了詩情畫意,後來我發現這也是他的性格使然。他說:“這的確是剛做的,昨天晚上我做了個夢,夢見許多陌生的城市,然後做了這個浮雕。我夢見的城市比令人流連忘返的提爾城75、謎一樣的斯芬克斯76和花園層疊的巴比倫77還要古老。”接著,他開始雲山霧罩地講起了他的故事,說這段故事突然喚醒了他沉睡的記憶,頓時引起了我叔祖父極大的興趣。頭一天晚上,新英格蘭地區78發生了一場地震,雖然輕微,但也是近年來該地區震感最強的一次。沒想到,這次地震使威爾科克斯的想象力受到了強烈的沖擊。過後,他做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夢,夢見一些獨眼巨人般的大城市,到處都是泰坦79一樣的巨石和直沖雲霄的石柱,上面掛滿了鮮艷欲滴的綠色軟泥,隱隱透出一股陰森可怖的氣息。周邊的墻上和柱子上都刻滿了象形文字,不知從地下什麽地方傳來一個聲音,其實算不上聲音,而是一種混沌的感覺,只有想象力才能把這種感覺轉化成聲音。他憑這種感覺最後聽出含混不清的兩個詞:“克蘇魯—富坦。”

這兩個詞打開了安傑爾教授的記憶,讓他既興奮又不安。他一邊以科學的縝密態度向威爾科克斯提問,一邊仔細觀察淺浮雕。年輕人說,當他從懵懵懂懂中清醒過來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只穿著睡衣,凍得瑟瑟發抖,在做這塊浮雕。據威爾科克斯後來說,我叔祖父還埋怨自己年歲大了,所以在辨認象形文字和圖案時動作遲緩。他的許多問題,特別是那些把威爾科克斯和稀奇古怪的教派和協會扯在一起的問題,都讓威爾科克斯摸不著頭腦。威爾科克斯根本搞不懂,我叔祖父反復向他打包票,即使他承認自己屬於某個成員廣眾的神秘宗教團體或異教團體,他也會替他保密。在安傑爾教授確信年輕人對任何邪教或秘密組織真的一無所知後,他便纏著年輕人以後把自己做的夢都講給他聽。就這樣,手稿的記錄顯示,此後年輕人每天都來拜訪他,把夜裏夢到的一些步步驚心的片段講給他聽,其中總是提到陰森可怖、鮮血淋漓的巨石堆,從亂石堆裏不斷傳出流水的聲音和人的呼喊聲,雖然聽上去是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咿呀亂語,但絕對刺激人的神經。這兩種聲音中聽起來重復最多的兩個詞是“克蘇魯”和“拉萊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