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3/6頁)

三天後,記者們就像禿鷲撲向死屍一樣蜂擁而至。

在生材生的文火上定型,烘幹之後,弓柄就做好了,野人便忙著做箭矢。他先削好、烘幹三十根榛樹枝,箭頭上裝上鋒利的釘子,最後小心地刻好箭梢的弦口。一天晚上,他對普頓漢家畜養殖場來了個突然襲擊,所以現在已經有足夠的羽毛來裝備他的武器了。他在給箭杆裝羽毛時,第一個記者找到了他。那人穿著充氣鞋,無聲無息地來到他的身後。

“早上好,野人先生,”他說,“我是《每時廣播》的記者。”

野人仿佛被蛇咬了一口,嚇得一躍而起,箭杆、羽毛、膠鍋和刷子散落了一地。

“請原諒,”記者感到由衷的愧疚,說道“我不是故意……”他用手碰了碰帽子——一頂裝有無線收發機的鋁制煙囪帽。“請原諒我不能脫帽向您致敬,”他說,“帽子有點重。哦,我剛才說過,我是《每時廣播》的……”

“你想幹什麽?”野人怒氣沖沖地問道,記者低三下四地報以微笑。

“哦,當然,我們的讀者很感興趣的是……”他把頭朝一邊一歪,臉上的笑容簡直變得妖艷迷人了。“只要您說幾句話,野人先生。”說著,便開始做起了一連串例行動作:先是利索地解下扣在腰間移動電源上的兩根電線,將電線同時插入鋁帽的兩側;再按了按帽子上的一個彈簧——天線啪的一下彈了出來;又按了按帽檐上的一個彈簧——麥克風像玩偶盒裏的玩偶一樣跳了出來,懸在他鼻子前六英寸的地方,不停地抖動;然後,拉下一副耳機套在耳朵上;再按了按帽子左邊的開關——裏面隱約傳來像黃蜂發出的嗡嗡聲;最後擰了擰帽子右邊的旋鈕——嗡嗡聲變成像用聽診器聽到的呼呼哧哧、哧哧嘎嘎、咯咯噔噔、吱吱啦啦的聲音。“喂,”他沖著麥克風說道,“喂,喂……”帽子裏突然傳來一陣鈴聲。“埃澤爾,是你嗎?我是普裏莫·梅隆。是的,我找到他了。野人先生現在準備接過麥克風說幾句話。對不對,野人先生?”他又笑臉迷人地望著野人。“只要告訴我們的讀者你為什麽來這裏就行了。什麽事讓你這麽突然地離開倫敦?(埃澤爾,等一下!)當然,還有,為什麽鞭打自己?”(野人吃了一驚。他們怎麽會知道鞭打自己來贖罪的事呢?)“我們都很想知道你鞭打自己的事。還有,關於文明,說說你的看法。那玩意兒你都知道的。‘我怎麽看生活在文明社會中的女孩子。’就說幾句話,就幾句……”

野人照他的話做了,但卻讓人困惑不安。他說了七個字——不多不少七個字,就是他評價坎特伯社區首席歌唱家時曾對伯納德說過的那七個字。“哈尼!桑斯索拆拿!”說完,一把抓住記者的肩膀,把他掉轉過身去(年輕記者長得胖乎乎的,著實討人喜愛),瞄準方向,然後使出最佳球員對準球門射門時的渾身力氣,結結實實地把他踢了出去。

八分鐘後,最新版的《每時廣播》在倫敦大街小巷已經發售了。“神秘野人踢傷《每時廣播》記者尾骶骨,”頭版頭條的標題這樣寫著,“轟動薩裏郡。”

“連倫敦也轟動了。”那記者回去後看到新聞標題時心想。更有甚者,這份“轟動”還很疼呢。他小心翼翼地坐下來吃午飯。

紐約《時報》、法蘭克福《四維連續體》、《福特科學箴言報》和《德爾塔鏡報》的四名記者,並沒有為同行尾骶骨上警告性的淤紫所嚇倒,當天下午便去燈塔采訪,結果受到的款待一次比一次暴力。

《福特科學箴言報》的記者站在安全距離之外,一邊揉著屁股,一邊高聲喊道:“愚昧無知的傻瓜!你幹嗎不吃舒麻?”

“滾開!”野人晃著拳頭說。

對方退了幾步,然後轉回身來:“舒麻兩克服,邪惡蹤影無。”

“克哈瓜咿呀妥吉哀!”回答既咄咄逼人,又充滿嘲弄。

“痛苦是一種錯覺。”

“哦,真的嗎?”野人說著,撿起一根粗榛樹枝,大踏步沖向前去。

《福特科學箴言報》的記者飛也似的沖向直升機。

此後,野人得到了暫時的安寧。幾架直升機飛來,好奇地繞著燈塔盤旋。他拿箭朝最近一架糾纏不休的直升機射去,箭穿透了機艙的鋁合金地板,只聽一聲尖叫,直升機竭盡機械增壓的全部加速度,飛快地騰空而起。從此以後,其他直升機都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對直升機煩鬧的嗡嗡聲,野人聽而不聞,繼續掘自己的園子(在他心目中,他把自己比做馬塔斯奇女孩的求婚者,在長著翅膀的害蟲包圍中無動於衷、堅忍不拔)。過了一段時間,害蟲們顯然已經厭倦,便飛走了。一連幾個小時,頭頂上的天空都是空蕩蕩的,除了鳥雀的囀鳴,沒有一點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