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二十七(第4/7頁)

“在某些州可能可以。”巴克曼說。

“但這兒不行。”女人虛弱地說。她的反應很快。

赫伯·邁米從辦公室裏走了出來。他略微揣摩了一下情勢,說道:“我來給他立案,給他們錄口供。你先回家吧,巴克曼先生,我們說好的。”

“謝謝。”巴克曼說,“我的外套呢?”他望了望四周。“天哪,真冷。”他說,“他們晚上把暖氣都關了。”他對塔夫納和哈特解釋道。“我很抱歉。”

“晚安。”赫伯對他說。

巴克曼走進上升管道,按下按鈕,將門關上。他還是沒找到外套。也許我是得叫一輛黑灰警車,他對自己說,找個熱心的低級警員開車送我回家。或者就像赫伯說的,在市區找一家不錯的汽車旅館住下。再或者,可以去機場附近,在那些新開的隔音酒店裏開間房。但那樣的話,我的奎波就會留在學院,明天早上我就沒法開來上班了。

屋頂上黑沉沉的,凜冽的夜風刮在他臉上,他忍不住一陣畏縮。他想,即便是達爾豐,也幫不了我,不能讓我好得徹底,我還是感到頭疼。

他打開奎波車門,鉆了進去,順手把門砰的一聲關上。他想,車裏比戶外還要冷。老天啊。他啟動引擎,打開加熱器。刺骨的冷風從車底板的通風口吹了上來,他打起了哆嗦。到家就好了。他看看腕表,夜裏兩點半,他想,難怪這麽冷。

我為什麽要挑塔夫納?他捫心自問。在這顆星球上的六十億人中,這個男人從未傷害過任何人,也從沒惹過什麽事,除了他的档案神秘失蹤引起過當局關注。這就對了,他意識到。是傑森·塔夫納自己招惹我們的,就像他們常說的那樣,當局一朝沾上身,永遠別想再擺脫。

但就像赫伯指出的,我也可以不選他。

不。再一次,答案還是不。這場悲劇從最開始就注定了。在我們所有人都沒插手之前。他想,塔夫納,你從一開始就注定要萬劫不復。從你的第一個行動開始。

我們都在扮演不同的角色,巴克曼想。我們身居不同的位置,有的微不足道,有的只手遮天。有的普通,有的陌生,有的古怪。有的能看清,有的很模糊,甚至完全看不見。傑森·塔夫納的角色非常耀眼,舉世皆知,這也是最後我選他的原因。如果他還是一開始那樣不名一文,丟了所有合法ID卡,住在貧民窟的廉價旅館——如果他還是那副德行,就不會招來如今這場無妄之災,最壞也就是給扔進強制勞動營而已。但顯然,塔夫納不是那種自甘平庸的人。

他與身俱來的那種非理性品質,令他想要顯擺,想要出風頭,想要成名。一點沒錯,巴克曼想,傑森·塔夫納,你再次成名了,就像過去那樣,甚至會更加出名。不過,卻是以一種非常不一樣的方式。這個新的成名方式,將把你送上一條更高級的不歸路。你完全不知道結局會是怎樣,卻又必須接受,就算你對此完全無法理解。在你被埋進墳墓的時候,你還會大張嘴巴,一直問那個問題:“我到底幹了什麽?”你就被這樣埋葬了,張大著嘴巴埋掉了。

而我,永遠也不會向你解釋這一切,巴克曼想,除了這麽一句:千萬不要引起當局注意。不要引起我們的任何興趣,不要讓我們有興趣深入了解你。

或許有一天,在遙遠的未來,當強制勞動營成為往事,警察封鎖的校園也不復存在——現在,他們手持高射速沖鋒槍,頭戴防毒面具,鏡片大而圓,嘴巴肥而高,讓他們活像某種下作的害蟲——或許到了那時,你的故事將被公布於眾。我們如何一步步將你摧毀的真相和細節,將不再是秘密,甚至會有事後調查,對案件進行復查。人們終將發現你是無罪的,你什麽罪也沒犯,唯一的錯誤不過是引起了注意;然而,等到那時,這一切卻已毫無意義。

盡管你擁有巨大的名望,數千萬的公眾粉絲追隨你,但這並不能掩蓋事情的本質。你仍然只是一件消費品而已,他想。而我卻不是。這就是我和你之間的不同。所以你必須死,而我則活下去。

夜空中星辰璀璨,飛船開始上升。他輕輕唱起歌,凝望著前方,期待看見未來,看見自己的家。在那個小小世界裏,有音樂,有思考,有愛,有書籍,有華麗的鼻煙盒和珍貴的郵票。一陣冷風襲來,仿佛瞬間吹散所有。他的飛船繼續向前,像是一個小斑點,隱在夜色中。

總有一種美麗永遠不會消逝,他對自己說,我會保護它,我珍愛這種美。所以我耐心等待。在最後的追溯中,這將是至關重要的。

他小聲地哼著不成調的曲子,終於感受到了些許熱氣。腳下的標準警用奎波加熱器總算開始起作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