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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外面看,伯勞聖殿只有二十米寬。先前布勞恩和其他朝聖者來過這裏,但他們看到的內部僅僅是個空曠的空間,除了刀刃狀的支柱在閃光穹頂下的空間內縱橫交錯以外,別無他物。而現在,布勞恩站在入口處,內部空間卻比山谷本身還要大。十幾層的白色巖石一層層地升高,伸向模糊的遠處。每一層巖石上躺著一具具人類軀體,每一具都裝束各異,每一具都拴系在相同的半有機、半寄生的分流槽和纜線上,布勞恩知道,原先自己身上攜帶的也是這種玩意兒,那是她朋友告訴她的。唯一的不同在於,這些金屬的半透明臍帶正閃著紅光,正有規律地一張一弛,就好像鮮血正經由沉睡人形的頭顱循環著。

布勞恩踉踉蹌蹌朝後退去,主要是受到了逆熵場拉力的影響,同時也是因為這景象。但當她站在離聖殿十米遠的地方時,她發現外面的空間還是和原先一樣大。她沒有妄圖去想象內部空間具體達到了多少公裏,才能裝進這有限的軀殼。光陰冢正在打開。就她所知,面前的這個建築可能與不同的時代共存。她真正明白的是,當她從分流器之旅中醒來時,她曾看見伯勞的荊棘樹,上面連著肉眼無法可見的能量管蔓,但現在已經顯而易見,它們與伯勞聖殿連接在一起了。

她再次朝入口邁去。

伯勞正在裏面等待。它的外殼,一般情況下總是閃閃發亮,現在卻似乎一片漆黑,在周圍的光線和大理石耀光中顯出輪廓。

布勞恩感覺腎上腺素的急流遍及全身,感覺到一股想要轉身快跑的沖動。但她走了進去。

入口幾乎就要在身後消失,從墻上發出的均衡耀光讓它成了一個微弱的糊點。伯勞沒動。紅色雙眼在頭顱的陰影中閃爍。

布勞恩朝前邁進,靴跟在巖石地板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伯勞就立在右邊的十米外,就是巖石列開始的地方,一層層巖石扶搖直上,就像猥褻的展示架,一直爬到了隱沒在閃光中的天花板。她心中毫無幻想,她知道,自己在那怪物逼近她前,是無法回到入口處了。

但它沒動。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臭氧味,還帶著某種甜腥味。布勞恩背靠墻壁往前走,她朝一排排的身體掃去,想要在一個個沉睡的臉龐中找到那張熟悉的臉龐。她一步一步朝左走,離入口越來越遠,伯勞也越來越容易截住她的去路。那怪物站在那兒,就像光之海中的什麽黑色雕像。

巖石層的確延伸了好幾公裏。那是巖石台階,每一層至少有一米高,分隔了水平線上的一具具黑色軀體。走了幾分鐘,布勞恩站在最下面,爬上了台階的三分之一,碰了碰第二層上最靠近她的一具軀體,她舒了一口氣,那身體還暖,男人的胸膛正上下起伏。但他不是馬丁·塞利納斯。

布勞恩繼續向前,心中帶著些許期待,她會在這些活死人之中發現保羅·杜雷神父或者索爾·溫特伯,甚至是她自己。不過她反而找到了一張臉,那是她最近剛剛見過的鑿刻在山腰上的臉。哀王比利躺在白色巖石上一動不動,就在五層之上,他的皇袍已經被燒焦,被染汙。那悲傷的臉兒——和其他人一樣——因為某種內在的痛楚而扭曲。馬丁·塞利納斯躺在下面一層上,之間相隔三具軀體。

布勞恩走到詩人身旁,蹲下身來,回頭朝伯勞的黑點看了一眼,它依舊一動不動地站在一排排軀體的盡頭。塞利納斯跟其他人一樣,好像也活著,也沉浸在某種靜寂的痛楚中,由一個分流槽連接到了一根搏動的臍帶上,而那臍帶則連進了壁架後的白墻,好似與巖石合而為一了。

布勞恩驚恐得大口喘氣,她伸手摸了摸詩人的腦殼,感覺到融合在一起的塑膠和骨頭。她繼續沿著那根連接的臍帶摸去,但沒有找到臍帶合並進巖石中的什麽切實的連接點或是口子。手指下,有流體在搏動。

“見鬼。”布勞恩小聲嘀咕,然後突然驚慌地朝身後望去,心想伯勞一定已經躡手躡腳靠近了,她已身處其攻擊範圍內。但那黑影依舊一動不動地站在廣闊空間的盡頭。

她摸摸口袋,裏面空空如也。沒有武器,也沒有工具。她意識到,自己應該先回到獅身人面像,找到背包,在裏面翻出些可以切割的東西,然後再回來,鼓起足夠的勇氣再次進入這裏。

但布勞恩知道,自己永遠不會再從那扇門走進來了。

她跪了下來,深深吸了口氣,然後高高地舉起手,飛速砸下。她的掌刃猛地擊在了某種材料上,那東西看上去像是光亮的塑料,可感覺上卻比鋼鐵還要堅硬。這一擊下來,她的胳膊從手腕到肩膀都疼痛不已。

布勞恩·拉米亞朝右邊望了望,伯勞正在向她走來,慢悠悠地擡著步子,就像一個老人出門悠閑地散步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