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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側身遠離這奇異的景象,全身重量壓在欄杆上,盡力不去想象,要是這個局部的球形能量場突然停止運轉,那會怎麽樣。

“貝提克看見這東西了麽?”我問。

蒼白的肩膀聳了聳。瞭望台之外,分形焰火律動交疊,在水球上投射出不可思議的色彩和倒影。球體本身是個藍色的超大水珠,隨著空氣的流動,表面和內部顯出淡淡的斑紋。實際上,這讓我想起了曾見過的舊地的照片。

伊妮婭又將頭鉆了進去,能看到一個蒼白的人影在水裏遊動,然後在五米上方的曲面上重新探出頭來。小水滴濺灑而出,飛出一條曲線,又回歸到大球的表面——我猜,是被微分的能量場趕到了那兒,然後擴散出復雜的同心圓,在水球表面泛著漣漪。

“快進來,”她再一次喊道,“不開玩笑!”

“我沒穿遊泳衣。”

伊妮婭在那兒漂了片刻,踢踢水,俯身躺在水面上,接著又潛進了水中。再一次出現時,從我的角度看,腦袋完完全全顛倒了過來,她說:“誰穿泳衣了?用不著那玩意兒!”

我知道她沒開玩笑,因為在她潛水的時候,我看見她白皙後背上的脊椎、肋骨,那如小男孩般的屁股反射著分形光線,就像從池塘中冒起來的兩個白色小蘑菇。總之,看見這個十二歲的未來彌賽亞的屁股,就像是在看茉斯姨媽的小孫子們在浴盆中洗澡的全息幻燈片,一點也沒有挑逗之意。

“勞爾,快進來!”她又喊道,隨即朝水球的對面潛去。

我只猶豫了一秒鐘,便馬上甩掉長袍和外衣。不過身上還留著短褲,也沒脫那件當作睡衣的長汗衫。

但我在瞭望台上愣了片刻,一點也不知道該怎麽進到頭上幾米外的這個水球中去。過了一會兒,從水球上面的某處傳來聲音,“傻蛋,跳啊!”於是我奮力一跳。

大概到了一米半之上的地方,我突然感覺到了零重力。水真他媽冷。

我回轉身,冷得哇哇大叫,感覺身體上可以收縮的地方頓時都收縮了起來,然後我開始胡亂拍水,努力把頭探出球面。這時貝提克也來到了瞭望台上,他也想看看這裏的響聲到底是怎麽回事,看見他,我沒感到多大的驚訝。他抱著雙臂,背倚欄杆,一條腿斜搭在另一條腿上。

“水很暖和!”我在騙他,其實已經冷得牙齒嘎嘎作響了,“快進來!”

機器人微微一笑,搖了搖腦袋,就像一位縱容孩子的父親。我聳聳肩,回轉身,潛了進去。

過了一兩秒鐘,我突然想起,遊泳其實跟在零重力中移動很相似;在零重力的水球中浮沉,其實也跟平常的遊泳差不多。兩相比照,水的阻力讓我感覺比在零重力中飄移更接近於遊泳。但在水球中更加樂趣無窮,偶爾會在水裏碰到一個氣泡,我就會停下來,在那兒喘口氣,接著繼續在水中撲騰。

在顛來倒去地翻滾了一陣後,我已經暈頭轉向了。我朝一個一米長的氣泡遊去,最後在滾進這個圓球之前停了下來,仰頭望望,看著伊妮婭的腦袋和肩膀突然出現。她低頭朝我望來,揮著小手。胸口的皮膚已經起皺,可能是水太冷的緣故,或者是空氣太冷了。

“好玩吧?”她一面說,一面把臉上的水撩開,又把頭發往後捋了捋。金褐色的頭發打濕之後,顏色看上去更深了。我盯著女孩,試圖從她身上看到她母親的影子,看到那個深色頭發的盧瑟斯偵探。但毫無用處——我從沒見到過布勞恩·拉米亞的照片,我只從《詩篇》中聽過她的故事。

“還是有點難的,在邊緣的時候,得花點本事保持平衡,不然會從水裏飛出去,”伊妮婭說道,我們的氣泡變化收縮,水墻在身邊彎曲,“跟你比比,看誰先出去!”

她轉了個身,縱身一躍。我試圖緊緊跟隨,但錯誤地撲騰著穿過了氣泡。我的天,希望貝提克和孩子別看見我這難堪的手腳動作。我比她晚半分鐘抵達水球的邊緣。兩人躺在那兒,踩著水,飛船和瞭望台都已經消失在身下,水往左右延伸,變成曲面,在我們四側如瀑布般墜出視野,而在我們頭上,深紅色的分形膨脹,爆炸,收縮,然後再次膨脹。

“真希望能看到星星。”我說,聲音大得連我自己都覺得奇怪。

“我也是。”伊妮婭說。她正仰著臉,望著令人心悸的光線表演,我似乎看見有一絲悲傷的情緒在她臉上一閃而過。“好冷。”她終於說道。我見她嘴巴緊咬著,感覺到她正盡力不使牙齒打顫。“下次叫飛船建水池的時候,我會叫它不要用冷水。”

“你現在最好從這兒出去。”我說。我們朝下面遊去,來到水球的曲面邊緣。瞭望台就像是一堵墻,慢慢升起,向我們問候,唯一的反常是出現在其中的貝提克的身形,他正站在一側,手裏拿著一塊大毛巾,是為伊妮婭準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