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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之後你就一直待在海伯利安上,”我說,“在這星球上待了五百多年!”

“對,安迪密恩先生。”

“你死不了嗎?”我問,雖然知道這個問題有點無禮,但我還是想問。

貝提克微微一笑。“當然不,先生。如果出現意外或者受傷,嚴重得無法修復,我會死。我能活那麽長時間,只是因為我被制造出來時,我的細胞和身體系統使用了一種納米技術,會讓我自行進行鮑爾森療法,從本質上來說,我能抵抗衰老和疾病。”

“所以機器人是藍色的?”我問。

“不,先生,”貝提克回答,“我們之所以是藍色的,是因為在我被制造出來時,已知的人類種族沒有一種是藍色的,制造我的設計師覺得有必要讓我們能從外觀上和人類區別開來。”

“你不把自己當成人類嗎?”我問。

“不,先生,”貝提克說,“我把自己當成機器人。”

我對自己的天真置之一笑。“你依舊在服侍人類,”我說,“但幾個世紀前,霸主的領地上就不允許使用機器人勞工了,那是非法的。”

貝提克等著我繼續。

“難道你不希望獲得自由嗎?”最後我終於說道,“憑你本身的資格,成為獨立的人?”

貝提克走到床前。我以為他想要坐上去,但他只是過去把我換下來的襯衫和褲子折疊好。“安迪密恩先生,”他說,“我想指出的是,雖然霸主的法律已經隨霸主一起消亡了,但是,幾個世紀以來我一直把自己當作自由獨立的人。”

“可你還是和其他人躲在這兒,為塞利納斯先生工作。”我繼續道。

“對,先生,但是,我這麽做全是出於自己的選擇。我被制造出來是為了伺候人類,我做得很好,我也從中得到了快樂。”

“這麽說,你是自願待在這兒的。”我繼續頑固不化地問道。

貝提克點點頭,微微一笑。“對,我們大家都是出於自願的,先生。”

我嘆了口氣,撐起身子離開窗邊。現在外面已是一片漆黑。我想,不久就會有人來叫我出席老頭的晚宴了。“那麽,你會繼續留在這兒,照顧那個老頭,直到他死為止?”我說。

“不,先生,”貝提克說,“如果有人跟我商量這件事,我不會留下來。”

我停在那裏,揚起眉毛。“真的?”我問,“如果有人跟你商量,你會去哪兒?”

“如果你決定接受塞利納斯的任務,先生,”藍皮膚的男人說道,“那麽,我會跟你一起走。”

被帶到樓上的時候,我發現頂樓已經不是原來的那間病房了;它被改成了一間餐廳。流沫懸椅沒了,醫用監控器不見了,通信控制台也不在了,天花板露天敞開著。我舉頭仰望,以我牧羊人訓練有素的眼睛,找到了天鵝座和雙子座的星群。每一扇彩色玻璃窗前都立著高高的三腳架,上面托著一只只火盆,冒起的火苗給房間帶來了暖意,也帶來了光亮。房間中央,原先的通信控制台被一張三米長的餐桌替代。兩盞華麗大燭台上,蠟燭光勃勃躍動,而瓷器、銀器和水晶也在光亮中閃爍。桌子的兩端各設席位。在遠端,馬丁·塞利納斯已經坐在了一把高椅中,等著我的加入。

老詩人坐在那兒,幾乎隱沒不見。自我上次和他見面僅過了幾個小時,但他卻似乎褪去了幾個世紀的老皮。現在,他已經從一個膚如羊皮紙、雙眼凹陷的木乃伊轉變成餐桌上另一個老人——雙眼放射出一種如饑似渴的眼神。我朝桌子走近,注意到精細的靜脈滴管和監控細線在桌下迂回前行,然而,那種某人死而重生的幻覺感真是太真實了。

塞利納斯望著我的表情,咯咯地笑了起來。“勞爾·安迪密恩,今天下午你看到的是我最糟糕的一面,”他氣喘籲籲道,那嗓音依舊因為衰老而顯得刺耳,但比起先前充滿了力量,“當時我還沒從冰冷的沉眠中恢復過來。”他朝我招招手,叫我坐到桌子另一端的席位上。

“冰凍沉眠?”我蠢頭蠢腦地問,把亞麻餐巾展開攤在大腿上。我已經有好幾年沒有坐在如此華麗的餐桌上享用盛筵了——最近一次要追溯到我被遣散離開地方軍的那天,當時我直接來到南爪半島的格蘭查科港口城,進到一家高級餐館,點了菜單上最棒的菜,把最後那個月的薪水全部揮霍一空。但那頓飯值那個價。

“當然是他媽的冰凍沉眠啦,”老詩人說道,“你覺得還有什麽能夠讓我度過這幾十年的時光?”他又咯咯地笑起來,“但解凍後,我花了好幾天時間才再次恢復正常的生活速度。我已經沒以前那麽年輕了。”

我深吸一口氣。“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先生,我想問,”我說,“你多大年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