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火炬艦船“巴爾薩澤”“梅爾基奧”“卡斯帕”駛離熊熊燃燒的環軌森林,距離已達一個天文單位,但依舊在環繞無名的恒星減速,就在此時,斯通聖母指揮官在德索亞神父艦長的船艙入口前鳴了鳴鈴,告訴他信使已經重生。

“事實上,只有一位成功復活。”她飄浮在打開的伸縮門前,更正道。

德索亞神父艦長一驚。“失敗的那位……有沒有……重新進入重生龕?”他問。

“還沒有,”斯通回答道,“薩皮阿神父正陪著幸存者。”

德索亞點點頭。“是聖神派來的?”他問,並暗自期待如此。來自梵蒂岡的信使比軍方派來的更加難纏。

斯通聖母指揮官搖搖頭。“都來自梵蒂岡。葛隆斯基神父和範崔斯神父,兩人都隸屬基督聖心會。”

德索亞努力克制著不去嘆息。幾個世紀以來,基督聖心會已經差不多取代了更開明的耶穌會——早在天大之誤發生的一個世紀前,他們在教會的權勢就已經滋長得相當龐大——現在所有人都明白,教皇已經把他們作為教會階層內負責艱難使命的突擊部隊。“哪一位復活了?”他問。

“範崔斯神父,”斯通瞥了眼通信志,“長官,他現在應該已經醒了。”

“很好,”德索亞說道,“到六點四十五分的時候,將內部場能調整至標準重力。接入通道,讓赫恩和布萊茲艦長上我的飛船,代我向他們問好。護送他們到前會議室。我和範崔斯會面後,再同他一道過去。”

“是,是。”斯通聖母指揮官唯唯應聲,隨即離去。

重生龕外面的待蘇室更像個小禮拜堂,而不是醫務室。德索亞神父艦長面朝祭壇拜了拜,然後來到等在輪床邊的薩皮阿神父身旁,信使已經坐了起來。薩皮阿算是最老的聖神船員之一了——至少有七十標準歲——鹵素光照在他光禿禿的腦袋上,反射著柔和的光芒。德索亞總覺得這位艦船醫療神父的脾氣很壞,腦袋也不太靈光,很像他小時候認識的那幾個教區教士。

“艦長。”醫療神父致意道。

德索亞點頭回禮,朝坐在輪床上的男人走近。範崔斯神父很年輕——只有二十七八歲的樣子——一頭長長的黑色卷發,是梵蒂岡眼下正流行的式樣。或者,至少是德索亞最後一次在佩森和梵蒂岡見到的發式:此次任務的兩個月,已經產生了三年的時間債。

“範崔斯神父,”德索亞說,“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坐在小床上的年輕人點點頭,哼哼著。重生後的最初幾分鐘,交談是相當困難的。當然這只是德索亞的聽聞。

“啊,”醫療神父說道,“我最好把另一個人的身體放回重生龕。”他朝德索亞皺皺眉頭,就好像是艦長本人把重生搞砸似的,“當然,那只是白費力氣,神父艦長。在葛隆斯基神父成功蘇醒前,我們還要等上幾星期——或許是幾個月。這會讓他很痛苦的。”

德索亞點點頭。

“你想見見他嗎,神父艦長?”醫療神父繼續道,“當然他的身體現在……嗯……幾乎不成人形了。內臟能看得一清二楚,相當……”

“去幹你的事吧,神父,”德索亞平靜地說道,“解散。”

薩皮阿神父又皺了皺眉,似乎打算回應,但就在此時,重力警笛開始鳴響,隨著內部密蔽場開始重新調整,兩人不得不保持平衡,以免腳在地板上打滑。重力慢慢地升至一倍重力,範崔斯神父也一頭栽倒在輪床的軟墊中,醫療神父慢吞吞地出了門。即便才經歷了區區一天的零重力狀態,重力的回歸也實在太難以忍受了。

“範崔斯神父,”德索亞輕聲說道,“能聽見我說話嗎?”

年輕人點點頭。眼神中顯露出忍受著劇痛的神色。這男人的皮膚閃著光澤,就好像他剛剛接受了植皮手術——或是剛剛重獲新生。德索亞看到,他全身的血肉是嫩生生的粉紅,幾乎像是被燒焦了,胸膛上青灰色的十字形比正常的要大一倍。

“你知道你是在哪兒嗎?”德索亞低聲道。或者你知道自己是誰嗎?他在心裏加上一句。重生後意識會變得非常混亂,這種狀態會持續幾個小時,甚至是幾天。德索亞知道,信使受過特訓,能克服這種混亂的狀態,但有誰會經受死亡和重生的特訓呢?德索亞在神學院就學時,他的一位老師曾平實地解釋道——“盡管意識不會記得死亡,但細胞會,它們會記住曾經經歷的死亡。”

“我記起來了,”範崔斯神父細語,那聲音聽上去比他皮膚看上去的樣子還要生疏,“你是德索亞神父?”

“德索亞神父艦長。正是在下。”

範崔斯試圖用手肘將自己撐起來,但沒有成功。“過來點。”他低聲道,虛弱得都無法從枕頭上擡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