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地下 10 皮膚(第3/6頁)

但他們發現的情景卻不太好。

電梯裏有一個死去的礦工,霍伯分辨不出他的性別。他死了差不多有七十天了,人類帶到礦井中的細菌已經開始工作了,腐蝕著屍體,潮濕、溫暖的大氣環境為微生物提供了繁殖的理想條件。因此,這具屍體部分腫脹、部分凹陷。

氣味已經很淡了,只有一丁點腐敗的味道,但這點味道足以讓霍伯保持警惕。要是大家沒有脫掉宇航服、摘掉頭盔就好了。不幸的受害者還張著嘴,保持大笑的狀態,或者他當時在尖叫。

“看不出是什麽殺死了他們。”卡西亞諾夫說。

“我認為可以排除突發心臟病。”拉茜斯打趣道。

霍伯走到電梯控制裝置那裏檢查。它們看起來沒什麽問題,屏幕上沒有警報顯示,也沒有跡象表明電源出現故障。另一個建築面上的小小原子能發電機仍在運轉,狀態良好。

“它還在正常工作嗎?”雷普利問道。

“你不是真希望我們下去探個究竟吧?”斯內登問。

“你想爬樓梯嗎?”霍伯問。礦井有兩條明顯的緊急逃生路線,洞裏面有一些粗糙的樓梯緊挨著電梯井。礦井大約有五千英尺深,要往下爬七千級台階,沒有人願意這樣做。

“我們至少應該把屍體搬出來吧?”雷普利問。她和卡西亞諾夫走上前去,開始移動屍體。霍伯不得不去幫忙。屍體已經散架了,不再是一個整體了。

他們走進了電梯籠,盡量避免靠近屍體曾經所在的角落。霍伯感到很不安,因為他無法分辨這屍體是誰。他們都知道這是個受害者,這是可以確定的,但更多的他們就不知道了。

發生的一切再一次讓霍伯陷入困局,他認為自己很善於應對情感的巨變,他扔下孩子們,義無反顧地來到深邃的外太空。某種程度上,他不得不妥協,懷疑自己為什麽要做出這樣的選擇。自從災難發生,他時常會突然從睡夢中驚醒,嚇出一身冷汗。他常常夢到自己被活活吃掉,這些陰影一直困擾著他。他夢中的怪物現在已經變得如此真實了。他覺得或許自己可以大聲喊出來,但從沒有人對他說過什麽,或許他們中的每一個都在做這樣的噩夢。

“霍伯,你怎麽了?”雷普利平靜地說。她站在他身邊,跟他一樣盯著電梯的控制面板。

“我很好。”

“你確定嗎?”

“那些是什麽東西,雷普利?”

她聳聳肩。“你也知道的。”

他轉過身來面向大家。他們沒有因為他瞬間的走神而報以指責的眼神,也沒有取笑他。他們的感覺是一樣的。

“我們下到第四平層吧。”他說,“帶上動力電池,然後我們盡快離開。”

有幾個人點了點頭。大家都表情嚴峻。霍伯檢查了一下他們的臨時武器,知道這些並不是士兵用的真正的武器。感覺他們可能會互相射擊。

“別緊張。”他柔和地說,對自己,也對其他人。然後他轉向控制面板,快速地檢查了一下電梯。一切似乎都很好。“準備下降。”他按下第四層的按鈕。電梯籠顫抖了一下,開始下降。

霍伯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準備好應對門再次打開時他們將會遇到的一切,然而他的胃卻不爭氣地翻江倒海。他感到頭昏眼花。突然,有人大叫起來。

“我們正在往下掉。我們正在往下掉!”

電梯開始發出刺耳的尖叫聲。

法國北部老式的石頭農舍是他們一家人的度假基地,這是她唯一的記憶。現在她獨自一人,但並不孤獨。她永遠不會孤獨,因為她與女兒是如此接近。

沉默被微風打破了,花園深處的林地中,樹葉在沙沙作響。樹木正茁壯成長,彼此挨得越來越近。太陽熾熱地燃燒著,把天空燒得仿佛是打火機藍色的陰影。天氣很熱,但並沒讓人感到不舒服。微風從雷普利的皮膚表面帶走了水分,拂過雷普利小心塗抹了防曬霜的皮膚。鳥兒唱著它們神秘的歌曲。

天空中,禿鷹家族正懶洋洋地盤旋著,盯著陸地上的獵物。

阿曼達跑到她剛剛發現的新領地,農作物的斷株刮傷了她的腿。罌粟花給山野裏點綴了點點紅色,她的微笑融化了太陽的炙熱和驕傲。她咯咯地笑著,高舉著一份送給母親的禮物。阿曼達是這樣一個充滿好奇心的小女孩,她經常從小樹林中走出來,胳膊上和肩膀上到處爬滿了蝸牛,手裏抓著好多小青蛙,或是胸前趴著一只受傷的小鳥。

每當她的女兒爬過花園和牧場之間的低矮木柵欄,開始穿過草坪的時候,雷普利總在好奇女兒這次帶回家什麽寶貝了。

媽媽,我發現了一只章魚,小女孩尖叫著說。

一眨眼的工夫,她就來到雷普利腳下的草坪上。她顫抖地晃動著身子,因為這個長腿的家夥緊緊地蜷曲著觸手,纏繞著她的喉嚨。雷普利試圖用手指從下面掰開它這些長腿,把這該死的家夥從她的小天使身上撬下來,不能讓它扯掉阿曼達的頭發。我會把它剪開,她想,但她擔心酸液會滲入地面,並不停地腐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