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會於黎明(第3/5頁)

一直以來,從家鄉傳來的信息變得越來越糟。盡管三人遊走於宇宙的邊緣地帶,遙遠的距離減弱了壞消息的影響力,可它依然令人心頭沉重,有時,那種無助的徒勞感甚至能把人壓垮。他們知道,返航的信號隨時都會響起,當帝國陷入絕境時,人們需要調動一切資源。但在那之前,他們會一心一意完成手頭的工作,仿佛純粹的知識才是唯一重要的東西。

降落後第七天,三人準備好做一次嘗試。他們已經知道村民會走哪些小路去打獵,波特朗德特意選了條不常有人經過的。他在道路正中間擺上一把椅子,坐下來一邊看書,一邊等待。

當然,事情不可能這麽簡單——波特朗德已經做好所有預防措施。五十碼外的灌木叢中,機器人正通過可伸縮鏡頭向這邊張望,手中還端著一把短小的致命武器。克林德在飛船裏控制著機器人,他的手指懸在鍵盤上方蓄勢待發,準備好應付可能發生的一切。

這是計劃中最壞的部分——好的那一部分則比較明顯。波特朗德腳下躺著一只家養小動物的屍體,若有獵人經過,希望對方願意接受這份禮物。

兩個小時後,波特朗德制服裏的通訊器輕聲發出警告。盡管血液在身體裏急速奔湧,他表面依然顯得很平靜。他放下手中的書,向小路另一頭看去。一個野人,右手揮舞著長矛,自信滿滿地走過來。看到波特朗德,野人愣了一下,然後小心地繼續靠近。想必他心裏清楚,這個陌生人長得清瘦,手無寸鐵,應該沒什麽可怕的。

二人之間的距離只有二十英尺了,波特朗德微笑著,試圖讓對方安心。他慢慢地蹲下身子,彎下腰,撿起動物屍體,伸手向前贈送禮物。任何世界上的任何生物應該都能理解這個動作,這裏也不例外。野人走上前來,接過小動物,毫不費力地扛到肩上。這一瞬間,他用深不可測的目光打量著波特朗德的雙眼,然後轉過身,沿著來路朝村子走去。他一共回頭三次,看波特朗德有沒有跟著他,每一次波特朗德都面帶微笑,揮手,讓他放心。整個過程連一分鐘都不到。兩個種族之間的第一次接觸沒有任何戲劇性可言,也沒有任何莊重感。

波特朗德站在原地沒動,直到對方走出視野,他才放松下來,對著制服上的麥克風講話。

“這是個不錯的開始。”他的語氣顯得很高興,“他一點兒也沒受驚,也沒懷疑。我想他還會回來的。”

“我還是覺得過於順利了,反而有點兒假。”奧爾特曼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認為他應該要麽害怕,要麽懷有敵意。如果你見到一個古怪的陌生人,會不慌不忙地接受他的禮物嗎?”

波特朗德不緊不慢地走回飛船。機器人離開藏身之處,跟在他身後保持警戒。

“我當然不會。”他回答道,“可我來自於一個文明社會。如果是蒙昧的野蠻人,對待陌生人的態度恐怕就完全不同了,這要取決於他們過往的經驗,我猜這個部落從來沒有過任何敵人。這顆星球地廣人稀,完全有這種可能。所以說,我們可以多一點兒好奇心,害怕就沒必要了。”

“如果他們沒有敵人……”克林德插話進來,他已經不用一門心思操縱機器人了,“幹嗎要用柵欄把村子圍起來?”

“我是說,沒有‘人類’敵人。”波特朗德回答,“如果真是這樣,我們的任務就會輕松不少。”

“你認為他還會回來?”

“當然。如果他跟我想象的一樣,既好奇,又貪心,那他一定會回來的。再過一兩天,我們就會親密無間啦。”

波瀾不驚之中,一個有趣的慣例漸漸形成。每天早上,機器人在克林德控制之下進入森林打獵,現在它已成為森林中的頭號獵手。然後波特朗德會等著雅安——他們剛剛得知那個野人的名字——信心十足地沿著小路徑直走來。他每天都會按時趕到,且總是獨自一人。他們想知道,難道他想把這個大秘密據為己有?他的族人會不會把“獵物”當成他一人的功勞?如果真是這樣,那他的心機未免過重,甚至有些狡猾了。

起初,雅安一拿到“獵物”,轉身就走,好像生怕慷慨的主人改變主意。可是後來,正如波特朗德所料,簡簡單單變個小魔術,再展示一些色彩鮮艷的織物、閃閃發光的水晶飾品,他就會多停留一會兒,露出孩子般的喜悅之情。最後,波特朗德甚至能和他交談很長時間。這一切都被躲在一邊的機器人通過錄像記錄下來。

有朝一日,文獻學者會分析這些視頻材料。可是現在,波特朗德最多只能弄明白幾個簡單的動詞和名詞。如果雅安使用不同的單詞表示同一個意思,或者用一個單詞表達不同的含義,那麽,理解起來就更加困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