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邪惡之地伯爾凡加(第2/7頁)

他們一直向北行駛,天氣一天比一天冷。他們在儲藏室裏找了幾塊油布,幫她剪下來,傑裏教她怎樣把它們縫在一起。雖然她在喬丹學院的時候對此不屑一顧,朗斯代爾太太教她縫紉,她還躲了起來,但她很樂意跟傑裏學這門手藝。他們一起給真理儀做了個防水袋——她說,她可以把這個袋子綁在腰上,以防自己掉到海裏。真理儀安然無恙、萬無一失後,她便披上油布外套,戴上防水帽,靠在欄杆上,看著濺起的浪花越過船頭,湧上甲板。她偶爾還會暈船,尤其是起風的時候,船在灰綠色的浪尖上劇烈地上下顛簸。這時,潘特萊蒙的任務就是分散她的注意力。他變成一只海燕,在浪尖上滑翔,她感受到他搏擊風浪的無限樂趣,就會忘記惡心。有時候潘特萊蒙甚至會嘗試變成一條魚,有一次還加入一群海豚的隊伍之中,讓它們既驚訝又高興。萊拉哆哆嗦嗦地站在前甲板上,她興奮地大聲笑著,看著她心愛的潘特萊蒙,和其他六只海豚灰色的身影一起,勇武流暢、動作敏捷地躍出水面。這是一種快樂,但並非只是單純的快樂,其中還有痛苦和恐懼。假如潘特萊蒙愛當一只海豚更勝過愛她呢?

她的朋友——那個一等水手——就在附近,他正在調整前艙口的帆布蓋篷。他停下手中的工作,看著小女孩的精靈在水中和海豚一起遨遊跳躍。他自己的精靈,一只海鷗,正站在絞盤上,把腦袋藏在了翅膀下面。他明白萊拉的感受。

“我記得第一次出海的時候,我還很年幼,我的貝裏沙利亞還沒有固定她自己的形態。她很喜歡做海豚,我當時擔心她會固定成那個樣子。我上的第一艘船上有個老水手,他永遠也沒辦法回到陸地,因為他的精靈已經固定成了一只海豚,這樣他就永遠離不開大海了。他是個出色的水手,是人們知道的最好的領航員,本來可以通過打魚發財致富,但他並不喜歡那樣。他一直郁郁寡歡,直到他去世,被葬入大海。”

“為什麽精靈非得固定下來呢?”萊拉說,“我希望潘特萊蒙能永遠變換形態,就像現在這樣。”

“啊,他們總是要固定下來的,他們會這樣的,這是成長的一部分。總有一天,你會厭倦他的變化,希望他有個固定的形態。”

“我永遠都不會!”

“哦,你會的。你會像其他女孩一樣想長大。再說了,一個固定形態的精靈是有報償的。”

“什麽報償?”

“你就會知道自己是什麽樣的人。比如說老貝裏沙利亞,她是一只海鷗,這就是說我也有點兒像海鷗。我既不高貴,也不華麗,但我是個能吃苦的老家夥,在任何地方我都能生存,都能找到食物和同伴。知道這些很有用,就是這樣。當你的精靈固定了形態,你就會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樣的人。”

“可是,如果你的精靈固定成一個你不喜歡的形態怎麽辦呢?”

“那……那你就會不滿意,是不是?很多人都希望他們的精靈成為一只獅子,可最終變成了一只獅子狗。除非他們能夠接受自己的本性,否則會一直耿耿於懷,這純粹是浪費感情,就是這樣。”

但是萊拉覺得自己永遠也不會長大。

一天早晨,空氣中的味道有了變化。船行駛起來也與往常不同,不是上下顛簸,而是左右搖擺起來。萊拉一睡醒,便馬上跑到甲板上,貪婪地凝視著陸地:盡管他們在海上才待了幾天,但萊拉覺得好像已經漂泊了好幾個月。經歷了廣闊的海上航行之後,眼前展現的是一派奇異的景象。船的正前方矗立著一座高山,山頂是皚皚的白雪,兩側卻郁郁蔥蔥。山腳下有一座小鎮和一座港口:有尖頂的小木屋、港口的起重機,成群的海鷗在不斷盤旋,鳴叫。空氣中彌漫著魚腥味,還夾雜著陸地的味道:松木樹脂、泥土,還有動物和麝香的味道。此外,還透出一種寒冷、單調和野性:這也許是因為有雪。這就是北方的味道。

海豹在船的周圍歡蹦跳躍,在水面上露出小醜似的臉,然後又悄無聲息地潛回水裏。風卷著白色的浪花,吹起陣陣水霧;那風寒冷刺骨,鉆進萊拉狼皮大衣的每個縫隙。很快,她的手疼起來,臉也麻木了。潘特萊蒙變成一只貂,幫她暖和著脖子。但是,外面太冷了,幹站著待不了多長時間,即使是看海豹也不行。於是,萊拉回到船艙下面,吃自己的早餐麥片粥,透過大廳的舷窗向外張望。

港灣裏風平浪靜。他們駛過巨大的防波堤的時候,因為沒有了顛簸,萊拉都覺得有點兒站不穩了。她和潘特萊蒙貪婪地望著外面,船吃力地一點一點朝碼頭駛去。在接下來的一小時裏,發動機漸漸停了下來,只剩下低沉的隆隆聲。人們大聲喊叫,指揮著船只,問著各種問題;纜繩扔了過來,跳板放了下來,艙門也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