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2 在海上 Chapter 13 自然之力(第2/8頁)

“我用拳頭打某個騎兵的下巴,再次把這只手弄壞了,”詹米懊惱地說道,同時輕輕擺動了一下那根手指,“那是第三次了,第二次是在卡洛登戰役中。我並沒有很介意,但他們要給我戴上鐐銬,我特別不能忍。”

“我本以為你會。”想到那柔軟而有力的身軀要被人五花大綁,受制於某種金屬工具,心裏真的很苦——無法想象的痛苦。

“監獄裏沒有隱私,”詹米說,“這是我最介意的,比戴鐐銬還讓人無法忍受。白天黑夜都在別人的眼皮子底下,只有假裝睡覺才能思考一些別的而不會被人發現。至於其他……”他輕輕噴了個鼻息,把松散的頭發捋到了腦後,“嗯,你得等到熄燈後,因為在那裏只有黑暗可以保守秘密。”

牢房都不大,晚上,為了相互取暖,男人們緊挨著彼此。除了黑暗沒有保護,除了寂靜沒有隱私,男人們自慰的聲音你想不注意是不可能的。

“外鄉人,我在監獄一年多都戴著鐐銬,”詹米說著舉起他的手臂,雙臂分開十八英寸,又突然停下來,仿佛已經到達某種看不見的極限,“我的活動範圍只有這麽大——不能再多了,”他盯著那雙靜止不動的手說,“而且我的手稍微一動彈,鐐銬就會發出聲響。”

在羞愧與需求之間掙紮著的詹米,只能等到晚上,呼吸著周圍男人身上散發的腐臭氣味,聽著同伴低沉的呼吸聲,直到聽見附近偷偷摸摸的聲音時,他才知道自己身上鐵鏈子的聲響沒有人會注意了。

“如果說我對某件事很了解,外鄉人,”詹米快速瞟了一眼菲格斯,靜靜地說,“那一定是一個男人和一個不在身邊的女人做愛的聲音。”

詹米聳聳肩,突然雙手猛地張開很寬的距離扶著欄杆,仿佛一下子掙脫了那隱形的鎖鏈。他低頭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在詹米自嘲的眼神中,我看到了他那灰暗的記憶。從他眼睛裏我還看到了那種可怕的需求,那種欲望強烈到使人可以忍受孤獨、屈辱、汙穢和隔離。

我們靜靜地站在那兒看著彼此,完全無心顧忌身邊來來往往的人。詹米比任何人都更會隱藏自己的思想,但在我面前他從不隱藏。詹米的饑渴深入骨髓,我的軀體仿佛也被他融化了。詹米手握木質欄杆,他的手長而有力,距離我的手只有一英寸……要是我碰一碰他,我想他立刻便會轉身抱著我,就在這兒,就在這甲板上。

詹米仿佛聽見了我的想法,一下子抓住我的手,將之緊緊按壓在他大腿健碩的肌肉上。

“你回來後,我們躺在一起有幾次?”詹米耳語道,“一次,兩次,在妓院裏,三次在石楠地裏,後來在拉裏堡,然後在巴黎。”他的手指,隨著我脈搏的跳動,一個接一個,輕輕敲擊我的手腕。

“每一次,我離開你床邊時都和來找你時一樣饑渴。如今,當你的發絲從我面前掃過,或是我們大腿相觸坐在一起吃飯時,或者看到你站在甲板上,海風將你的裙子吹得緊貼身體時,我都會忍不住……”

詹米望著我,嘴角微微扭曲。我可以感受到他喉嚨深處強有力的心跳,他的皮膚在海風和欲望雙重作用下泛著潮紅。“外鄉人,我饑渴難耐時,好多次都差一點把你叫到甲板上,背靠桅杆,把你的裙子卷到腰上,讓那些可惡的船員見鬼去吧!”

我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在他掌中顫動,他於是握得更緊了。一個炮手經過我們向後部瞭望台走去,詹米向他點頭問好。

這時,腳下傳來船長的晚飯開飯的聲音,那是一段金屬感極強的甜美音樂,從我的腳底傳到身上,感覺整個人都快要被融化了。菲格斯和瑪薩麗相伴走了下去,船員們開始準備交接班,但我倆依然站在欄杆旁,含情脈脈地望著彼此。

“來自船長的問候,弗雷澤先生,您來和船長共進晚餐嗎?”服務生梅特蘭問道,與此同時仍小心地和詹米保持著距離。

詹米長嘆一口氣,目光從我身上轉移出去。“是的,梅特蘭先生,我們直接過去。”他又嘆了一口氣,把外套整理了一下,向我伸出一只手臂,“外鄉人,我們下去吧?”

“稍等。”我從口袋中找出了一樣東西,拿起他的手,放到他掌中。詹米低頭看了看手裏國王喬治三世的頭像,又擡頭看了看我。

“先記下了,”我說,“我們去吃飯。”

第二天,我們又來到甲板上,像往常一樣來回踱步。寒風凜冽,但比起艙房裏的窒悶,外面舒服多了。這時,詹米停下了腳步,倚靠在欄杆上,開始和我訴說他在印刷廠經歷的一些事。

威洛比先生正盤腿坐在幾英尺外的主桅下面,他面前鋪著一大張白紙,拖鞋旁還放著一快濕潤的黑墨錠。威洛比先生手中的毛筆尖像蝴蝶一樣輕輕滑過紙面,卻留下很深的印記,簡直讓人驚嘆。我著迷地望著威洛比先生,這時,他又從紙的最上方開始寫。他下筆如行雲流水,筋骨具備,仿佛一位舞者,抑或一位擊劍手,每一筆都精準而優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