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2 在海上 Chapter 09 我要出海了(第3/10頁)

我還在窗前站著,這時詹米開門走了進來。“你還醒著嗎?”他明知故問道。

“大雨讓我無法入眠。”我走過去抱住詹米,他的溫暖與堅實可以幫我驅散夜的陰冷。

詹米抱著我,臉頰倚在我的頭發上,他身上散發著很濃的蠟燭和墨水的味道,卻少了暈船的氣息。

“你剛剛寫什麽了嗎?”我問。

詹米低頭驚訝地看著我:“嗯,可你怎麽會知道呢?”

“我在你身上聞到了墨水味。”

詹米微微一笑,向後退了一步,擡起一只手來回在頭上穿梭。“你的鼻子真是和松露豬一樣靈,外鄉人。”

“是嗎?謝謝你,你的贊揚我收下啦,”我說,“你剛才寫什麽了?”

詹米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變得緊張和疲憊。

“我給詹妮寫了一封信。”他說。詹米走到桌子旁,脫下了外套,慢慢解開長筒靴上的鞋帶和襯衣前的褶邊。“見到傑拉德後我才敢寫信給詹妮,那樣我就能告訴她我們的計劃,讓她看到希望,知道我們可以把伊恩安全帶回家。”詹米扮了個鬼臉,把襯衣拉到了頭上。“天知道詹妮聽到這個消息會做什麽——感謝上帝,當她準備行動時我已經在海上了。”他從襯衣中探出頭來,苦笑道。

這封信必然寫得不是那麽簡單,但我感覺詹米寫起來很容易。詹米坐下來,脫掉了鞋和襪子,我走到他身後,幫他解開那粗厚的發辮。

“起碼我很高興信寫好了,”詹米說的正是我想的,“我一直都在害怕告訴詹妮這件事,恐懼感勝過了一切。”

“你都一五一十告訴她了?”

詹米聳聳肩:“我從來都是這樣。”

除了關於我的,但我並沒有把這想法說出口,而開始幫他揉捏肩膀上痙攣的肌肉。

“傑拉德待威洛比先生怎麽樣了?”幫詹米按摩時,我想起了那位威洛比。威洛比先生和我們一同橫跨了英吉利海峽,他一直跟著詹米,如同詹米穿了藍色長袍的影子。在碼頭上,沒有傑拉德沒見過的人和事。他從容不迫地向威洛比先生鞠了一躬,並和他講了幾句中國話。然而,瑪蒂爾德看這位陌生的來客時,眼神裏更多的卻是懷疑。

“我想威洛比先生已經去馬廄中睡覺了。”詹米打了個哈欠,使勁伸了個懶腰,“瑪蒂爾德說,她不習慣家裏有異教徒,也不想破例。威洛比先生吃完晚飯後,她就開始往廚房裏灑聖水。”詹米一擡頭瞥見了我在窗玻璃上畫下的心,黑色的線條和白色的霧氣形成鮮明的對比。

“那是什麽?”

“畫著玩而已。”我說。

詹米擡起手來抓住了我的右手,用他的大拇指撫摸著我拇指上的那個小傷疤,這傷疤是卡洛登戰役前,在我即將離他而去時,他用刀尖刻下的字母“J”。

“我沒有問過你,”他說,“你是否願意和我一起去。我可以把你留在這兒,傑拉德會非常歡迎你住在他那兒,不管是這裏還是巴黎,或者如果你願意,也可以回拉裏堡。”

“是的,你沒有問我,”我說,“因為你太清楚答案是什麽了。”

我們看著彼此,不約而同地笑了。詹米臉上已經不再是心痛和疲倦的樣子。他彎腰輕吻我的手掌,燭光柔柔地灑在他頭上,亮澄澄的。

煙囪裏仍然有呼呼的風聲,雨滴如眼淚一般沿著窗玻璃滑落,但沒關系了,現在我可以安心地入睡了。

早上,天放晴了。屋外刮著凜冽的寒風,傑拉德書房的窗玻璃被吹得哢嗒作響,室內卻溫暖如春。比起他在巴黎的那套豪華公寓,勒阿弗爾的這幢房子小很多,但仍然有三層樓,而且都是結實的磚木結構,環境舒適。

壁爐裏的柴火噼啪作響,我走過去,把鵝毛筆在墨水池中蘸了蘸。我將列下兩個月的旅程中有可能會用到的醫藥用品。蒸餾酒是最重要也最好找的,傑拉德已經答應去巴黎給我裝一桶。“但我們最好給它貼個別的標簽,”傑拉德告訴我,“不然你還沒走,水手們就喝完了。”

“精制豬油,”我慢慢地寫著,“聖·約翰麥芽汁、大蒜、十磅蓍草。”我寫下玻璃苣,又搖搖頭把它畫掉,換成了人們可能更熟悉的牛舌草,這是玻璃苣較早些的名字。

這是個慢活。以前我就知道所有常見草本植物的醫藥用途,只有個別不常見的不知道。我也不得不去了解,因為它們都是有用的。

而且,很多草本植物的藥效都特別好。盡管在波士頓醫院,我的導師和同事們質疑我,並直言他們的擔心,但我時不時仍然會用草藥給病人治病,並且效果都很好。“你看見蘭德爾醫生的做法了嗎?她往人家胃裏填了一百三十四磅煮熟的花!”我寫著寫著想起當時某個實習生震驚的發問,不由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