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2 在海上 Chapter 10 我們起航了

天氣寒冷而陰沉——十二月的蘇格蘭一貫的樣子——“阿爾忒彌斯”號抵達憤怒角西北海岸。

我坐在碼頭邊上一個小酒館中,透過窗戶向外望去,密不透光的灰暗霧色將岸邊的峭壁遮擋得嚴嚴實實。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死海草氣息,海浪滾滾,濤聲震天,即便坐在酒館裏,人們之間對話也很困難,這壓抑的氣氛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海豹島。小伊恩被綁架已經快一個月了。如今聖誕節已過,而我們還在蘇格蘭,距海豹島僅幾英裏之遙。

詹米此刻坐立不安,他受不了安靜地待在室內靠著壁爐取暖,於是走到碼頭上來回踱步,而此時外面還飄著冰雨。這次從法國回蘇格蘭,比起第一次穿越海峽,他在船上並沒有好受多少。想到未來兩三個月要一直待在“阿爾忒彌斯”號上,他的內心充滿了恐懼。與此同時,他又急切地想要找到綁匪,任何延誤都只會增加其挫敗感。我不止一次半夜醒來後發現,他不在床上,而是獨自穿行在勒阿弗爾的大街小巷上。

諷刺的是,這最後的延誤是詹米自己造成的。去往勒阿弗爾前,為了接菲格斯,以及詹米之前派菲格斯尋找的幾個走私犯,我們已經來過憤怒角一次。

“我們不知道在西印度群島上會遇到什麽,外鄉人,”詹米曾向我解釋,“面對那一船海盜,我並不打算單打獨鬥,也不想和一群我並不了解的人一起戰鬥。”那些走私犯都有很好的水性,即便對艦船不熟,他們也很習慣在小船只和海上生活。因為我們起航的季節太晚,船上人手不足,他們將受雇作為“阿爾忒彌斯”號上的船員。

憤怒角是一個小港口,這個時節基本沒什麽船只靠岸。除了“阿爾忒彌斯”號,只有幾只漁船和一只雙桅小帆船停泊在木制的碼頭邊。盡管如此,碼頭上有一家小酒館,在“阿爾忒彌斯”號起航前,船員們仍可以在裏面消磨時間,那些不習慣待在屋裏的人蹲在了房檐下,大口喝著其夥伴從窗戶遞出來的麥芽酒。詹米在岸邊走來走去,只是偶爾進來坐在爐火前吃點東西。此時,他濕透了的衣服上會冒出一縷縷蒸汽,仿佛他內心的怒火在升騰。

菲格斯遲到了。除了詹米和傑拉德任命的船長,似乎沒有人介意等待。船長名叫雷恩斯,是個微胖的小老頭,大半輩子都在甲板上度過,雙眼只關注天氣,一只盯著密雲天,一只瞅著晴雨表。

“那東西味道很沖,外鄉人,”詹米某次在屋裏短暫停留時說道,“那是什麽?”

“鮮姜,”我舉起碗裏剛擦碎的姜絲說,“很多草藥書上都說它治暈船最有效了。”

“哦,是嗎?”他端起碗,聞了聞裏面的東西,接著便大聲打了個噴嚏,一下子把所有人都逗樂了。我眼見他就要打噴嚏時,一把奪回了那個碗。

“你別把它當成鼻煙,”我說,“你得把它泡在水裏喝。上天保佑它會管用,因為要是不管用,我們會把你扔出船艙,如果船艙是我想象的那樣。”

“哦,別擔心,夫人。”一個老船員無意中聽到我們的談話後說道,“很多新手前一兩天都覺得難以適應,但通常過不了多久就會好很多。待上三天,新手們就能習慣船上的顛簸,那時候他們爬上繩索,快樂得堪比雲雀。”

我瞥了一眼詹米,顯然他此刻並沒有快樂得如雲雀。不過,這個說法給了詹米一些希望,他頓時眉開眼笑,招呼疲倦的酒館夥計給他來杯麥芽酒。

“可能是那樣的,”詹米說,“傑拉德也這麽說,只要海水不是太洶湧,暈船的情況通常過幾天就沒事了。”他啜了一小口酒,自信心越來越高,又喝了一大口,說:“我想,三天我還是撐得過去的。”

第二天日暮時分,海岸邊蜿蜒的巖石路上徐徐走來六個人,每人都騎著一匹粗毛高原矮馬。

“打頭的是雷伯恩,”詹米用手擋住眼睛上方的光線,眯著眼辨認那六個小人影,“他後面是肯尼迪,然後是英尼斯——他的左臂沒了,看到了嗎?再後面是梅爾德倫,還有麥克勞德,他倆愛並行騎著馬,最後面是戈登,還是菲格斯?”

“肯定是戈登,”我的目光越過詹米的肩膀,仔細觀察向我們走近的幾個人,說道,“因為菲格斯沒那麽胖。”

我們迎接這群走私犯進來,給他們介紹了新的同伴,剛邀其坐下享用熱飯和麥芽酒,詹米就問雷伯恩:“菲格斯究竟去哪兒了?”

雷伯恩搖搖頭,狼吞虎咽般把餡餅吃完。“嗯,菲格斯和我說他有些事要去處理,讓我負責租馬,還和梅爾德倫以及麥克勞德說了過來的事,因為他們自己駕船出去了,一兩天回不來,並且……”

“什麽事?”詹米直截了當地問,而雷伯恩只是聳了聳肩。詹米嘴裏咕噥了幾句蓋爾語,便回去吃晚飯而再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