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傷口 The Wounds of the Past(第3/5頁)

若幹痛苦的回憶同時湧來:卡萊恩之戰失去手指,燒灼殘指斷樁痛得他發瘋;在山丘間被一記悶棍砸暈,於冰冷的野外躺了一整天;寡言哈丁的長矛刺穿肚子,教他尿出血來。透過疤痕累累的皮膚,羅根一一感受舊傷口,不由得抱緊顫抖的身軀。

好吧,舊傷口難以盡數,但這不會讓現在的傷好受些。肩膀孜孜不倦地痛,猶如火紅炭球。他見過有人因為一道擦傷失去整條胳膊,他們先切手掌,然後切手肘,最後不得不切到肩膀。那人倒下開始說胡話,終於沒有醒來。羅根可不願這樣入土。

他跛著走到破裂的殘墻下,靠住墻痛苦地聳去外套,用一只手笨拙地解開襯衫紐扣,摘掉繃帶上的別針,小心掀起來。

“看起來怎樣?”他問。

“像是全天下最醜陋的疤。”長腳湊近他肩膀,喃喃道。

“聞起來呢?”

“你要我湊近聞?”

“說說臭不臭。”

領航員傾身做作地嗅了嗅羅根的肩膀。“非常顯著的狐臭,大概來自你的腋窩,恐怕我的眾多卓越天賦對此也無能為力。我覺得傷口聞起來都一樣。”他別回別針。

羅根穿好襯衫。“相信我,潰爛的話聞起來不同。那味道就像墳墓,除了用刀,你沒法阻止潰爛,可慘了。”他發起抖,用手掌輕輕按住悸動的肩膀。

“好吧,”長腳邁步走向又一條荒廢的街道,“幸運的是我們帶上了那馬爾基尼。她的社交天賦少得可憐,但談到照料傷口,好吧,我從頭看到尾,可以跟你保證,她縫線時的鎮定和精準跟皮革大師縫皮一樣!真的!她用針之靈巧,堪比王後的裁縫。恐怕我們這趟旅程少不了她對付傷口的天賦哪。”

“這趟旅程危險嗎?”羅根邊努力穿外套邊問。

“啊哈,蠻荒的北方無法無天,血仇當道強盜當家,人人武裝到牙齒,一言不合就要打要殺;在古爾庫,外國人的命運被當地總督主宰,隨時可能被賣為奴;斯提亞城邦的角落裏全是扒手,進城沒被當官的刮走的錢就會落入他們囊中;千島群島海盜肆虐,似乎商船有多少海盜就有多少;遙遠的蘇極克十分排外,指不定你前腳剛去問路,轉身就被送上絞架或割開喉嚨。環世界步步驚心哪,九指朋友,但若以上種種還不夠刺激,建議你造訪舊帝國。”

羅根覺得長腳兄弟似乎挺享受:“有這麽糟?”

“比這還糟,噢是的,比這還糟!尤其是不單造訪,還要從帝國一頭走到另一頭。”

羅根一縮身:“這是我們的計劃?”

“這個,如你所言,正是我們的計劃。從記憶無法溯及的時代開始,舊帝國就在打內戰。這裏曾是一個皇帝統治的統一國度,強大的軍隊和忠誠的政府保證皇帝的律法暢通無阻,後來卻瓦解為許多爭鬥不休的封國、想入非非的共和國及其他城邦和小領主,沒有武力威逼,誰也不服誰。稅收和搶劫、正義和謀殺、權利和妄想,這之間的區別模糊消失了,幾乎每年都有野心勃勃的強盜自稱世界之主。有段時間——我記得是大約五十年前——居然同時有過十六位皇帝。”

“也就是多出了十五位。”

“應是多出十六位才對,而且每一位對旅人都不友善。要列出被謀殺的舊帝國皇帝名單,那可真是眼花繚亂哪。不過,我們不一定會死在他們手上。”

“不一定?”

“噢,天哪,當然不一定!我們沿途要克服的障礙多著呢,尤其是時近冬天的現在。加基斯以東是遼闊平坦、綿延數百裏的草原。也許在舊時代,草原上有人居住耕作,筆直的石頭路四通八達。但現在那些城鎮成了沉默的廢墟,大地是暴風肆虐的荒野,破碎的石頭路將粗心大意的旅人帶往深不可測的沼澤。”

“沼澤。”羅根咕噥著緩緩搖頭。

“還有更糟的哪。奧斯大河,環世界最大的河,在荒野中切出一道蜿蜒深邃的河谷,我們必須越過它。河上只有兩座橋,一座位於達米姆,也是我們最好的機會;另一座位於奧斯姆,在前者以西一百多裏。河上還有些渡口,但奧斯河流速太快,勢頭太猛,河谷既深且險。”長腳舔舔舌頭,“過了河還有破碎山脈。”

“啊?破碎山脈?”

“噢,是的是的,非常高非常險,懸崖陡峭、山澗嶙峋,瀑布突兀,所以才叫破碎山脈。據說山中是有隘口的,但相關地圖——如果真有人畫下——都早已失傳。穿過山脈後,我們乘船——”

“你想讓我們扛著船翻山?”

“雇主向我保證山那邊有船等我們,雖然我對他如何辦到一無所知,山脈之外的土地根本沒有人類居住。我們乘船去沙布拉延島,據說那座島從海中升起,屹立於世界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