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熾灼之夏(第5/12頁)

“別急,小家夥,”狂牛沖他露齒而笑,他的牙齒好像門板那麽粗大寬厚,“你通過了測試。”

他把破瓶子和剩下的酒遞給了其他人,一名長著老鼠眼的年輕人毫不客氣地接過就喝,還舉瓶高呼:“祝友誼飛逝,火爐熄滅,寒冬凜冽,長夜即臨!”

狂牛陀羅笑嘻嘻地沖他說:“想和我們交朋友,還有一個儀式要完成,你必須把身上最值錢的東西交出來。快一點兒,快!”

沙蛤驚魂未定地望著熊熊的爐火,腦子在“怎麽向蠟丁大嬸解釋”和“這是一個測試”之間轉來轉去,這兩件事都已超出他所能解決的範疇,使他腦子裏所有的意識和思想都糾結成一團奇怪的糨糊,而“交出身上最值錢的東西”似乎更好理解一些,於是他像落水者抓住水面的木片一樣緊緊地抓住了這句話。

沙蛤顫抖著解下他脖子上掛著的那枚職業掛墜,一把銅質的勺子,那是一枚代表大廚房的掛墜。

和他同樣大的河絡小孩,這時候通常有三到四枚職業掛墜了,他們的腰帶上掛著一串紫銅、青銅和銀的掛墜,那些工作出眾的河絡匠人腰帶總會越來越沉重。

雖然沙蛤這枚掛墜只是最低等級的黑鉛掛墜,但沙蛤對它愛不釋手,每天都用細砂把它擦得閃閃發亮。他清楚得很,他這輩子再沒有機會得到另一枚職業掛墜了。

狂牛陀羅接過那枚掛墜,在掌心裏掂了掂,露出失望的神色,又問了一次:“這就是你最值錢的東西了嗎?”

沙蛤露出一副快要哭的表情,點了點頭。

在得到肯定的答復後,狂牛陀羅朝身後釜匠學徒遞了個眼色。那名河絡小夥子不自然地微笑著,將一個白金坩堝放到了爐子上。過了一會兒,坩堝躺在煤堆上被燒得通紅,好像地底怪獸瞪大的一只毒眼。

沙蛤瞪大雙眼,不知道他們要幹什麽。“夠了。”這時候一個聲音說。

沙蛤擡起頭,看見剛才不理會他的阿瞳走了過來,臉色嚴肅得奇怪。

沙蛤不喜歡這種嚴肅的表情,他喜歡笑模樣,就像狂牛說話時的那種笑嘻嘻的表情。

“你們把那東西還給他。”阿瞳說。

“這是怎麽了?”狂牛陀羅看了看氣勢洶洶的阿瞳,露出一副受到傷害的表情,“我們只是開個玩笑。哦,放松點兒。”

“這一點兒都不好笑。”阿瞳悶聲說。

“好吧,好吧,既然你喜歡,那我就給你吧。”狂牛陀羅看上去好像妥協了,他把握著職業掛墜的拳頭朝前伸去,眼睛裏卻閃爍著瘋狂的光。

阿瞳伸手要接,但壞小夥們早有預謀,在狂牛和小鐵匠說話的時候,兩人自後包抄,突然向阿瞳沖了過來,一個勒脖子,另一個則彎腰去抱阿瞳的腿。

阿瞳敏捷地一個彎腰閃過了兩人合擊,但他的動作快得出乎自己的意料,結果自己也給絆了一下。賀禮趁機使勁兒打出一拳,本來瞄著他的鼻子,卻打在了胸膛上。阿瞳向後踉蹌了一步,抓住了賀禮的肩膀,無意識地甩了下胳膊,就差點兒讓皮匠學徒翻過了火堆。

初級釜匠繼續猛攻他的下三路,想抓住他的褲子,把它脫下來絆住阿瞳的雙腿,卻被阿瞳屈起的膝蓋在臉上撞了個正著,半顆牙落在了地上。

他的動作看上去笨拙又靈巧,那兩個人抓不住他,可是老鼠眼從側面沖了出來,將那半瓶子紅菰酒拍在了阿瞳的腦袋上。

阿瞳嗯了一聲,搖搖晃晃地向後退去。

初級釜匠摸了摸嘴唇,沖向男孩,由於力量過大,兩人一起騰空而起。阿瞳的頭一陣眩暈,雙腳離開地面,有那麽一刹那,他好像飄浮在空中,然後砰的一聲栽倒在地上。他們一擁而上,把小鐵匠壓在了下面。

他們打成一團的時候,狂牛陀羅抓緊時間對沙蛤說:“看清楚點兒,小胖子。”

他把那枚職業掛墜扔進了坩堝,只一會兒工夫,黑鉛在坩堝裏閃耀出黑紅色的光芒,然後融化成了一攤液體。

沙蛤眨巴著眼睛,長睫毛在臉上投下陰影,他很想哭,但還是拼命忍住了:“這樣,我們就是朋友了嗎?”

“當然不。”狂牛陀羅咕噥著說,在褲子上擦了擦手,“你在這兒,完全沒有任何用處,你一無是處,小家夥,我們為什麽要和一個一無是處的人交朋友?

“你騙我。”沙蛤掙紮著說。

狂牛陀羅的樣子看上去揚揚自得:“我這是給你上了一課,青春殘酷,不要隨便相信人。”

沙蛤呻吟了一聲,無可救藥地陷入僵直狀態裏去了。

等他醒來時,狂牛的團夥已經跑沒影了。阿瞳蹲坐在街邊石上,一只手在不停地拍打沙蛤的臉,另一只手捂住自己頭上的傷口,口子裏還在咕嚕嚕地往外冒血花。

“你……你沒事吧?”沙蛤吸著涼氣問,照他看來,頭上有個那樣的傷口就該死了,但是阿瞳卻似乎還活得好好的,只是表情仍然很嚴肅,嚴肅得讓沙蛤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