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第3/18頁)

“小亡,請你穿上些衣服。”伊莎貝爾的聲音緊巴巴的,音量很小。

小亡低頭看了一眼。

“抱歉。”他溫順地說,“我沒注意……誰送我上床的?”

“我。”她回答道,“不過當時我看著別的地方。”

小亡鉆進襯衣裏,把褲子拉上來,然後急急忙忙往死神的書房跑去,伊莎貝爾緊隨其後。阿爾波特正在書房裏,從一只腳跳到另一只腳,活像煎鍋裏的鴨子。見到小亡的時候,老頭臉上的表情幾乎稱得上是感激涕零。

小亡驚奇地發現他眼睛裏竟然含著淚水。

“他的椅子沒被坐過。”阿爾波特抱怨道。

“抱歉,但這有什麽要緊的嗎?”小亡問,“有時候,如果市場上買賣好的話,我爺爺一連幾天都不回家。”

“可他一直都在這兒。”阿爾波特說,“從我認識他以來,他每天早上都坐在桌子後搞那些節點。這是他的工作,他不會錯過的。”

“我猜那些節點應該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一兩天。”小亡說。

氣溫陡降,說明他錯了。他看著他們的臉。

“不行嗎?”

兩個腦袋一齊搖了搖。

“要是節點沒算對,所有的平衡都會毀於一旦。”伊莎貝爾說,“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他沒跟你解釋過嗎?”阿爾波特問。

“沒怎麽說過。我其實只負責實戰方面,他說理論的東西以後再告訴我。”

伊莎貝爾號啕大哭起來。

阿爾波特拉著小亡的胳膊,用相當戲劇化的動作聳了聳眉毛,意思是他們應該到角落裏來一場小小的會談。小亡有些遲疑地跟了上去。

老頭在好幾個衣兜裏搜了半天,最後掏出個壓扁的紙袋。

“來點薄荷糖?”

小亡搖搖頭。

“他從沒跟你說過節點的事?”阿爾波特問。

小亡又搖搖頭。阿爾波特咂了口薄荷糖,那聲音就像上帝澡盆裏的出水孔。

“你多大了,孩子?”

“小亡。十六歲。”

“這世上有些事情應該在小夥子十六歲之前就告訴他。”阿爾波特扭頭瞥了眼伊莎貝爾,對方正在死神的椅子裏哭天抹淚。

“哦,那個呀,我知道。老爸跟我說過,就在我們帶塔戛去交配的時候。當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

“關於宇宙的事情我指的是。”阿爾波特趕緊打斷他,“我是說,你想過這個沒有?”

“我知道碟形世界由四頭大象托著,大象又站在大阿圖因背上。”小亡道。

“這只是一部分。我說的是整個宇宙,時間和空間、生命和死亡、白天和黑夜,還有一切。”

“恐怕沒怎麽考慮過。”

“啊。你該好好想想。問題就在於,節點是其中的一部分。你看,它們能防止死亡失控。不是他,不是死神。我說的是死亡本身。也就是說,呃——”阿爾波特絞盡腦汁尋找合適的字眼,“也就是說,死亡必須準時出現在生命盡頭,不早也不晚,而節點也必須計算出來,好讓關鍵的……你沒在聽,嗯?”

“對不起。”

“反正就是必須計算出來,”阿爾波特很堅決,“然後該拿走的生命就得拿走。沙漏,你管它們叫。現場的任務不過是小意思。”

“你知道怎麽弄嗎?”

“不知道。你呢?”

“不!”

阿爾波特若有所思地吮著薄荷糖,“這麽一來,整個世界都得出大亂子。”他說。

“你看,我不明白你幹嗎這麽擔心。我猜他不過是在哪兒耽擱了。”這話他自己聽著都覺得軟弱無力。這可是死神呀,沒人會拽住他硬要給他再講個什麽故事,或者拍拍他的背說什麽“時間還早呢,我的老夥計,來再喝上一杯,沒必要急急忙忙趕回家去”,又或者邀請他組隊參加九柱遊戲,完了以後再一道去嘗嘗克拉奇外賣小吃,又或者……小亡突然心酸得要命,整個宇宙裏最孤獨的大概就數死神了。宇宙在狂歡,而他卻永遠都只能獨來獨往。

“反正我不知道主人最近怎麽了。”阿爾波特咕噥道,“站起來,姑娘。咱們來看看這些節點。”

他們打開賬本。

他們盯著它看了好一會兒。

然後小亡說:“這些符號都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