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

阿示克恩提儀式,簡單地說,就是召喚和約束死神的儀式。玄妙力量的研究者們知道,這個儀式其實只需要一句簡單的咒語、三小片木頭和4ml老鼠血就夠了,但對於任何配得上自己尖角帽的巫師而言,這麽沒看頭的事是夢裏也不肯想上一想的。在內心深處,大家都知道,假如一個咒語不涉及粗大的黃色蠟燭、許許多多罕見的薰香、用八種不同顏色粉筆畫在地板上的圓圈和擺在周圍的幾口大鍋,那這個咒語就根本不值得考慮。

現在,地板上畫好了為儀式準備的巨大八元靈符,八位巫師各就各位,身體晃動,嘴裏吟唱,胳膊伸向兩側,跟站在自己身邊的巫師指尖相觸。

然而有什麽東西不對勁。沒錯,活躍的八元靈符中心出現了一片煙霧,但它翻騰、旋轉,就是不肯聚集起來。

“再來些力量!”阿爾波特高喊,“再多來些力量!”

一個人影短暫地出現在煙霧中間,黑色袍子,手裏一把亮閃閃的寶劍。阿爾波特一眼瞥見對方蒼白的面孔,不禁破口大罵起來——那張臉還不夠白。

“不!”阿爾波特發出一聲怒吼,沖進八元靈符裏,赤手空拳對那個閃爍的人影又推又打,“不是你,不是你……”

與此同時,在遙遠的特索托,伊莎貝爾忘記了自己的淑女身份,她攥緊拳頭,眯起眼睛,端端正正地擊中了小亡的下巴。周圍的世界炸開了……

在哈爾加排骨店的廚房裏,煎鍋砰的掉在地上,把貓咪嚇得到處亂跑……

而在幽冥大學的大廳中間,所有事情都同時發生了。

巫師們不斷向陰影的國度施加力量,現在這股無比巨大的力量突然找到了一個宣泄點。仿佛瓶子上那個不情不願的軟木塞終於蹦出瓶口,仿佛倒轉盛著無限的瓶子時那團砰然落下的番茄醬,死神罵罵咧咧地降落到了八元靈符中間。

阿爾波特意識到自己還在靈符裏,趕緊往邊上沖。可惜太晚了,幾根骷髏手指逮住了他的袍子。

巫師們,當然是指還站在地上沒昏過去的那些,看見死神竟然穿著圍裙,手裏提著只小貓咪,不禁很有些吃驚。

“為什麽你非要”來破壞?

“破壞?你知道那小子都幹了些什麽嗎?”阿爾波特厲聲喝道,同時仍然努力往靈符邊緣移動。

死神擡起骷髏頭,嗅了嗅空氣的味道。

吸鼻子的聲音斬斷了大廳裏的所有噪音,逼迫它們陷入沉寂。

它是那種在迷迷糊糊的夢境邊緣聽到的聲音,讓你嚇得半死,渾身冷汗地驚醒過來;它是從恐懼之門的門縫傳出來的吸鼻子的聲音,它像是刺猬在吸鼻子,但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只刺猬肯定是撞破公路的欄杆跑出來輾碎卡車的刺猬。這聲音你不會想聽第二次;你連第一次都不想聽。

死神緩緩地站直了身子。

他就是這樣回報我的仁慈?偷走我的女兒,侮辱我的仆人,還為了自己一時興起讓現實的結構遭遇危險?唔,愚蠢,愚蠢,我愚蠢得太久了!

“主人,假如您能好心放開我的袍子——”阿爾波特張開嘴巴,結果發現自己的聲音裏突然多了些祈求的味道。

死神沒理他。他打個響指——聽上去活像有人在敲響板——腰上的圍裙立刻炸成了轉瞬即逝的火焰。不過,貓咪只是被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然後輕輕地用腳趕走了。

難道我不是給了他最不可思議的機會嗎?

“正是如此,主人,現在如果您能——”

技術?職業規劃?前途?一生的事業?

“的的確確,現在假如您能松開我的——”

阿爾波特嗓音完全變了,支配的喇叭已經化作哀求的短笛。事實上,他似乎怕得要命,但老巫師還是成功地對上了靈思風的目光,然後嘶嘶地叫道:

“我的法杖!把我的法杖扔進來!他在圈子裏的時候是可以戰勝的!把法杖給我我就能掙脫出來!”

靈思風說:“什麽?”

哦,我的錯誤就是屈服於這些弱點,在找到更好的字眼之前姑且把它們稱作肉體的缺陷!

“我的法杖,你這蠢貨,我的法杖!”阿爾波特還在嘰裏咕嚕。

“抱歉!”

幹得好,我的仆人,你讓我恢復了理智。死神說,讓我們不要浪費任何時間。

“我的法——!”

一聲爆響,空氣湧入八元靈符的中心。

蠟焰的外焰猛地伸長了,片刻後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