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第2/13頁)

一切都沉默了。

之後,財務官的聲音從接近地板的某個地方傳來,“就這麽弄丟了他的法杖,靈思風,你真是太不對了。哪天記得提醒我好好管教管教你。誰有火嗎?”

“我不知道它怎麽了!我把它靠在柱子上來著結果它就——”

“對——頭。”

“哦。”靈思風說。

“額外的香蕉配額,那只猩猩。”財務官鎮定地說。火柴一閃,有人終於點燃了支蠟燭。巫師們開始把自己從地板上撿起來。

“嗯,這對我們大家都是個教訓。”財務官拍拍袍子上的灰塵和蠟油。他擡起頭,以為自己會看到阿爾貝托·馬裏奇回到了自己的底座上。

“很顯然,就連雕像也是有感覺的。”他說,“我記得很清楚,當我自己還在念一年級的時候,我曾經把名字寫在了他的,唔,不說了。關鍵在於,我在此建議,把它重新塑起來。”

這個提議遭遇的是死一般的寂靜。

“用,比方說,純金打造,和過去那個一模一樣。再嵌上合適的珠寶,好配得上咱們偉大學院的締造者,”他高高興興地繼續說道。

“而且,為了避免任何學生以任何方式損壞它,我建議我們把它豎立在最深的地窖裏。”他接著往下說。

“然後再鎖上門。”他加上一句。幾個巫師開始高興起來。

“然後再扔掉鑰匙?”靈思風試探道。

“然後再把門縫焊起來,”財務官又補充道,“然後再拿磚把門洞填上。”周圍一片掌聲。

“然後再把泥瓦匠幹掉!”靈思風咯咯直笑,他覺得自己終於明白了。

財務官瞪了他一眼,“做事沒必要太過分。”他說。

寂靜中,一個超大號的沙丘笨拙地拱起來又塌下去,露出了死神的坐騎。冰冰噴出鼻子裏的沙子,甩了甩鬃毛。

小亡睜開眼睛。

真應該發明一個詞來形容剛剛醒來的瞬間,你心裏裝滿了粉紅、溫暖的虛無,躺在那兒,腦子裏完全沒有任何念頭,但憂慮逐漸增強,像一襪子的濕沙在黑黢黢的巷子裏朝你飛來,凈是些你寧願不要想起的回憶,所有這些回憶最後都指向一個結論:在你可怕的未來裏,能讓痛苦減輕的因素只有一個,那就是你的未來肯定不會很長。

小亡坐起身,雙手抱住腦袋,免得它旋下來。

他身旁的沙子往上一鼓,伊莎貝爾奮力坐了起來。她頭發裏全是沙子,臉也被金字塔的灰弄得臟兮兮的,有些頭發尖已經變鬈了。她無精打采地看著他。

“你打我了?”小亡小心翼翼地試了試自己的下巴。

“嗯。”

“哦。”

他擡頭看看天,好像它能給他些提示。他想起來了,他必須去什麽地方,而且要快。然後他又想起了些別的事。

“謝謝你。”他說。

“隨時為你效勞,我保證。”伊莎貝爾費力地站起身,努力拍打衣服上的汙垢和蜘蛛網。

“我們還去不去救你的那個公主?”她顯得有些躊躇。

小亡內在的自我終於攆上了他,他像被人掐住脖子似的啊了一聲,然後一躍而起。藍色的星星在眼前綻放,他重新虛脫在地。伊莎貝爾動手把他架了起來。

“我們去河邊。”她說,“喝上兩口對咱們都有好處。”

“我怎麽了?”

雖然身上靠著個大活人,伊莎貝爾還是盡最大努力聳了聳肩膀。

“有人搞了個阿示克恩提儀式。父親恨那東西,說他們總在他不方便的時候召喚他。你死神的那部分去了,而你留了下來。我想是這樣。至少你的聲音又恢復了。”

“現在是什麽時候?”

“你先前說祭司會在什麽時候封閉金字塔來著?”

小亡回過頭,眯起淚水汪汪的眼睛看了看國王的陵寢。沒錯,火把的照射下,好些人影正在門口忙碌著。根據傳說,國王的守護者很快就會醒來,開始它們永無止境的巡視。

他知道它們會的。他記起了這個知識。他記得自己的心像冰一樣冷,像夜空一樣沒有邊際。他記得在第一個造物獲得生命的那個瞬間,自己被召喚,不情不願地開始存在,從那時起他就很清楚,他會活得比生命更長,直到宇宙中的最後一個生物走向另一個世界,到那時候,打個比方來說,還得由他去把椅子翻到桌上放好,然後熄滅所有的燈光。

他記得那種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