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第2/18頁)

“大學那個廚娘的活兒,”她說,“你跟我說是什麽好差事,結果簡直不體面,那些學生耍的把戲,我要求——我要你——我不會……”

她的聲音越來越微弱。

“呃,”她說,不過聽得出來裏面沒有什麽精神頭,“你不是吉博爾,對吧?”

死神瞪著她。他還從沒經歷過滿腹牢騷的顧客呢。他茫然了。最後,死神放棄了努力。

滾開,你這黑暗與午夜的魔女。他說。

廚娘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你管誰叫午夜魔芋?”她一面控訴,一面操起那條魚,又給了櫃台一下,“你來說說看,”她說,“昨天晚上還是我的暖壺,早上就成了一條魚。我倒是問你。”

假如你不立刻離開這家店,願地獄所有的惡魔撕碎你的生靈。死神嘗試道。

“這我不懂,但我的暖壺怎麽說?那兒根本不是體面婦女待的地方,他們居然想——”

要是你願意走開,死神絕望地說,我會給你些錢。

“多少?”廚娘的反應速度能把眼鏡蛇遠遠拋在身後,讓閃電也好好吃上一驚。

死神掏出錢袋,拈出一堆黯淡的銅綠色硬幣放在櫃台上。她滿心猜忌地打量它們一番。

現在立即離開。死神又加上一句,在那無限灼熱的狂風燒焦你無用的軀殼之前。

廚娘出門前陰沉沉地扔下一句:“這事我丈夫一定會知道的。”在死神看來,自己的任何恐嚇都不可能達到如此的效果。

他大步走回簾子後頭。吉博爾仍然癱在椅子上,像被人扼住脖子似的咯咯叫了幾聲。

“原來是真的!”他說,“我以為你是個噩夢呢!”

這話可能會讓我覺得受了侮辱。死神說。

“你真是死神嗎?”吉博爾問。

是的。

“怎麽不早說?”

通常大家都寧願我別說為好。

吉博爾在紙堆裏亂翻,同時歇斯底裏地咯咯傻笑著。

“你想幹點別的?”他問,“牙齒仙子?水精?睡眠精靈?”

別傻了。我只是——覺得想要改變一下。

一陣瘋狂的沙沙聲之後,吉博爾終於翻出了自己要找的那張紙。他神經兮兮地大笑一聲,把它塞進死神手裏。

死神看了看紙上的字。

這也是工作?有人付錢讓人幹這個?

“沒錯,沒錯,去找他吧,你再合適沒有了。只不過,別告訴他是我讓你去的。”

冰冰在夜空中飛馳,碟形世界遠遠地在馬蹄下展開。小亡發現劍的威力比他原先所想的要大多了,它能一直夠到星星。他揮劍斬過太空深處,攔腰劈開了一顆黃矮星,這顆星星令人滿意地變成了新星。他站在馬鞍上,利劍在頭頂舞動,一片扇形的藍色光芒在空中留下一縷縷黑暗和灰燼。他放聲大笑起來,而且手上絲毫不停。

利劍切開地平線,碾碎高山,烤焦海洋,將綠色的森林化作滿目瘡痍。他掙紮著。身後傳來說話聲,朋友和家人發出幾聲短暫的叫喊,他絕望地轉過身去。僵死的大地上卷起塵暴,他拼命想要松開手,但劍在他手中冰冷地灼燒,拽著他不住地舞動,直到世界上再也不剩任何生命。

最後只剩下小亡。小亡獨自站著,身邊只有死神。死神說:“幹得漂亮,孩子。”

而小亡說,小亡。

“小亡!小亡!醒醒!”

小亡慢慢往上浮,像池塘裏的屍體。他反抗著,緊緊抓住枕頭和夢中的恐怖不放,但有人正十萬火急地揪他的耳朵。

“呣?”他說。

“小亡!”

“啥?”

“小亡,是父親!”

他睜開眼睛,茫然地看著伊莎貝爾的臉。然後,頭天晚上的事像一口袋濕漉漉的沙子一樣砸了下來。

他在床邊坐起身,腦子還在殘余的夢裏打轉。

“唔,好。”他說,“我這就去見他。”

“他不在!阿爾波特都快瘋了!”伊莎貝爾站在床邊,雙手絞著塊手帕,“小亡,他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他面無表情地看她一眼,“別那麽蠢,該死的。”他說,“他是死神。”他撓撓自己的皮膚,只覺得又熱又幹又癢。

“但他從沒離開過這麽長時間!就算瑟尤多波利鬧大瘟疫的時候也沒有!我是說,早上他必須留在這兒,計算書裏的節點——”

小亡抓住她的胳膊,“好了,好了。”他盡量使用最能安慰人的語氣,“我敢說什麽事兒也沒有。別慌裏慌張的,我這就去看看……你幹嗎要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