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新頭領

隨著夜幕降臨,

邦尼先生想起黑樹林裏有怪物。

——《邦尼先生歷險記》

我為什麽要這麽做?莫裏斯擠在一根水管中爬行的時候問自己。貓沒有這麽做的天性!

因為我們的心底裏是善良的,他的良知說。

不,我不善良,莫裏斯想。

可那是無可爭辯的事實,他的良知說,不過我們不想告訴毒豆子,是不是?那只顫抖的小鼻子。他認為我們是英雄!

不,我不是英雄,莫裏斯想。

那我們為什麽要在地下滾爬、努力尋找他呢?

原因再清楚不過,他懷有尋找老鼠島的偉大理想,沒有他老鼠們就不會合作,我就得不到錢,莫裏斯說。

我們是貓!貓要錢幹什麽?

因為我有個退休的計劃,莫裏斯想,我已經四歲了!只要攢夠了錢,我就會有一個舒服的家。家裏面火生得旺旺的,還有一個和善的老太太每天給我奶油吃。我全都計劃好了,每一個細節。

她為什麽要養我們?我們臭烘烘的,耳朵殘缺了,腿上全是些爛斑癩癬,臉好像被人踢過……老太太為什麽要養我們,而不是養毛茸茸的小貓?

啊哈!但是黑貓會帶來幸運,莫裏斯想。

真的嗎?唔,我們不想先說壞消息,但我們不是黑色的!我們是那種臟兮兮的斑貓!

世上有一種東西叫作染料,莫裏斯想。幾包黑色的染料,屏住呼吸一分鐘,然後就可以說:“嘿,用奶油和魚養我這後半輩子吧。”絕好的計劃吧?

那好運呢?良知問。

哈!那是最聰明的地方。一只一個月左右就拿來一枚金幣的黑貓,你說難道不是值得一養的幸運貓嗎?

良知沉默了。也許是被計劃的聰慧驚呆了吧,莫裏斯想。

他不得不承認他制訂計劃的本事比在地下搜尋的本事強得多。說他迷路了並不確切,貓從來不會迷路,他只是不知道其余的一切在哪裏。小城的地下沒有多少地方,這一點是肯定的。地窖、陰溝口、水管、陳舊的下水道、地下室,還有一些被遺忘的建築形成了一個蜂巢。連人也能在裏面四處走動,莫裏斯想。捕鼠人無疑走遍了這些地方。

到處都能聞到老鼠的氣味。莫裏斯動過呼喚毒豆子的念頭,但是他把這個念頭否決了。喊叫也許能幫他找到那只小老鼠,卻也可能提醒別人……莫裏斯在哪兒。那些大老鼠,唔,又大又醜,遇到它們連傻狗也會有麻煩。

現在他在一條小小的方形通道裏,裏面布滿了鉛管,熱水零星地滴落在通道旁的陰溝裏,甚至有漏水的嘶嘶聲。他的頭頂上是通往街道的窖井蓋,漏下微弱的光線。

陰溝裏的水看上去很幹凈,至少能看見底。莫裏斯渴了,他低下頭,伸出了舌頭——

一小條鮮紅色在水中溫柔地蜷曲著……

火腿看上去迷迷糊糊的,似乎要睡著了,但還知道抓住沙丁魚的尾巴,跟著老鼠們撤出了馬廄。他們僅靠著夜色的掩護,在陰溝和下水道裏偷偷地潛行。這是漫長的一路,沙丁魚都覺得老老鼠走不過晾衣繩了。

他們終於到達地窖的時候,幾只老鼠正在裏頭亂兜著圈子。黑皮和沙丁魚走在火腿的兩側,火腿的腿幾乎已經邁不動了。

地窖裏蠟燭還在燃燒著。黑皮有些吃驚,畢竟過去的一個小時漫長得像是一整天。

他們把火腿放在地上。火腿躺著,發出沉重的呼吸,每呼吸一下身體便顫抖一下。

“中了毒,頭兒?”沙丁魚小聲地說。

“我想他是不行了。”黑皮說,“不行了。”

火腿睜開一只眼睛。“我……還……是……頭……兒嗎?”他問。

“是的,頭兒。”黑皮說。

“我……好……困……”

黑皮看看身邊,老鼠們已經爬過來圍成了一圈。他看見他們在交頭接耳,在不停地看他。黑皮瞪大眼睛四處張望,想看到毒豆子蒼白的身影。

“營養……告訴我……你看見了……老鼠神……的……通道……”火腿說。

黑皮瞪了營養一眼,營養一臉慚愧。“我是看見了……一些東西。”他說。

“那我就在那兒做夢……再也不醒來了。”火腿說,他的頭又垂了下去,“這不是……老老鼠死亡的……方式,”他咕噥說,“不應該……這樣,不應該……在有光的地方。”

黑皮忙沖沙丁魚點了點頭,沙丁魚用帽子熄滅了蠟燭。潮濕的黑暗沉沉地聚攏了過來。

“黑皮,”火腿輕聲說,“我要告訴你……”

沙丁魚豎起了耳朵,他想聽聽老領頭鼠對黑皮留的遺言。幾秒鐘後,他的身子顫抖了一下,他能聞出事情的變化。

黑暗中傳來了動靜。一根火柴擦亮了,燭火再次點燃,又帶來了陰影。

火腿一動不動地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