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真的魔笛手來了

在那兒他找到了邦尼先生,

他纏在荊棘叢裏,藍外套全撕破了。

——《邦尼先生歷險記》

老鼠王憤怒了。

周圍的老鼠們緊捂著腦袋。桃子尖叫一聲,踉蹌著向後退去,最後一根燃燒的火柴從她的手裏飛了出去。

但是莫裏斯擁有的一樣東西抵抗住了那聲怒吼,那股思想的巨浪。那是躲在某個腦細胞後面的一個微小的部分。當莫裏斯的其余部分被吹散時,它蜷伏著。思想被一層層地撕扯下來,消失在颶風中。不再有語言,不再有好奇心,不再把世界看做外物……思想一層層地流失。颶風撕去了莫裏斯認為是自我的一切,只剩下一只貓的頭腦,雖說是一只聰明的貓,但依然……只是一只貓。

只是一只貓。一路退回到森林和洞穴裏,退回到只有尖牙和利爪的時候……

只是一只貓。

你可以始終堅信貓就是貓。

那只貓眨了眨眼睛。它很困惑,很憤怒,它放平了耳朵,眼睛閃著綠光。

它不能思考,它沒有思想,現在驅動它的是本能,在沸騰的血液下運行的本能。

它是一只貓,而眼前有一只扭動的吱吱叫的東西。貓對扭動的吱吱叫的東西所做的就是:撲上去……

老鼠王反抗著,用牙齒狠狠地咬著貓!老鼠王號叫著滾過地板,構成老鼠王的老鼠們撕咬糾纏著。更多的老鼠湧了上來,可以殺死狗的老鼠……但現在,就這麽幾秒,這只貓能放倒一匹狼。

它沒有注意到墜落的火柴點著了稻草,吐出噼啪作響的火焰。它毫不理會四散奔逃的其他老鼠。它全然不顧越來越濃的黑煙。

它只想殺戮。

體內那條黑暗的河流已經被阻攔了幾個月。那些吱吱叫的小東西在它面前跑來跑去的時候,那條絕望無助的河流在燃燒沸騰。太久了,現在它只想撲上去咬殺,它想成為正常的貓。現在貓被放出了口袋,那積壓許久的怨憤、兇性和鬥志在莫裏斯的血管內奔湧,像火花一樣從爪間掉落。

貓翻滾撕咬的時候,躲在它腦中僅存的那一小部分大腦後的一個微弱的聲音說:“快,咬這兒!”那是僅存的最後一點兒莫裏斯,而不是嗜血的瘋子。

牙齒和爪子撲上了由八條尾巴結成的那一團,將它撕開了。

曾經是莫裏斯自我的那一小部分聽見一道思想掠過。

不……不……不……

然後思想消失了,房間內滿是老鼠,只是老鼠,不過是老鼠,拼命躲避著一只恢復了貓性的、惡狠狠的、憤怒咆哮的、嗜血的貓,它又撲又抓又撕又咬。它一轉身,看見了一只在這整場惡戰中絲毫未動的小白老鼠,它揮起了爪子……

毒豆子發出一聲尖叫。

“莫裏斯!”

門吱嘎作響。基思的靴子第二次踢向門鎖時,門又一次吱嘎作響。踢第三下時,木板碎裂了。

地窖的另一頭是一堵火墻,火焰漆黑而邪惡,濃煙和火苗並起。突變一族從陰溝口爬了進來,分列在兩邊,瞪著火墻。

“哦,不!快,旁邊的地窖裏有桶!”基思說。

“可是——”馬利西亞說。

“我們得救火!快!這是大個子的活兒!”

火焰嘶嘶地吐著火舌。火焰內外的地上到處躺倒著死老鼠,有些只是死老鼠的殘骸。

“這兒發生了什麽事?”黑皮問。

“看上去像是一場惡戰,長官。”沙丁魚聞了聞屍體說。

“我們能繞過去嗎?”

“太熱了,老板。對不起,但是我們——那不是桃子嗎?”

桃子趴在離火焰不遠的地方,嘴巴翕動著,身上滿是泥土。黑皮彎下身子,桃子睜開了模糊的雙眼。

“你還好嗎,桃子?毒豆子怎麽樣了?”

沙丁魚默默地拍了拍黑皮的肩,指了指。

一條身影穿過了火焰……

它緩慢地走在火墻間。有那麽一瞬,搖曳的熱浪令它看起來那樣巨大,仿佛洞穴中走出的怪物,但接著它就成了……一只貓而已。那只貓的皮毛上冒著煙,不冒煙的地方都覆蓋著一層泥土。它的一只眼睛閉著,身後是一道長長的血印。每走一步,它的身子便微微地一顫。

它的嘴裏叼著一個白色的毛球。

貓走到黑皮身邊,看也不看黑皮一眼,繼續向前走去。它始終在輕聲嗥叫。

“那是莫裏斯嗎?”沙丁魚問。

“他叼著的是毒豆子!”黑皮吼道,“攔住那只貓!”但是莫裏斯自己停住了。它轉過身躺了下來,爪子搭在前方,兩眼迷茫地看著老鼠們。

隨後莫裏斯把毛球溫柔地吐在地上,捅了捅它,看它會不會動彈,但是毛球沒有動。莫裏斯慢動作一樣緩緩地眨了眨眼睛,似乎很疑惑。它張開嘴打了個哈欠,煙從嘴裏冒了出來。然後它垂下頭,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