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個故事 我們逃向南方(第2/23頁)

向慕覽的眼睛一向如老鷹般銳利,我猜想他也注意到了。

“我們前往冠雲堡投奔親戚,不巧途中碰到了瘟疫,仆從都逃散了,可路還得走。聽說你們是這兒最好的路護……”那文士把包裹一抖,只見金光耀眼,裏頭竟然滾出一堆金子珠寶來。

他驕傲地點了點頭,指著這堆寶物說:“條件只有三個:不要問我們是誰,不要問我們是幹什麽的,不要問我們去找誰。只要送我們到目的地,這些金子珠寶,就全都是你們的。”

我這輩子也沒見過那麽多金子,還有鑲嵌大粒寶石的首飾、明珠、祖母綠,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這些東西怕是夠買下茶鑰城一整條街道了。要重建黑水團,這就是機會了。

向慕覽的手卻穩穩的,將一滿杯酒端到嘴邊一口喝掉。

他平靜得不能再平靜地說:“如果這樣,我們不能接這活兒。”

那文士先是驚愕,然後是生氣,連胡子都豎起來了。大概沒有人會如此倨傲地面對這堆財寶。看他的模樣,似乎想要破口罵出聲來,又拼命忍住了,一卷包袱,帶了那姑娘就想離開。

向慕覽還是蹲在凳子上,他的劍卻哐啷一聲跳了起來,插在了桌面上,尾端忽忽顫動。我們旁邊站著的幾名傭兵也沒閑著,一面墻似的堵在了門口。

文士的眼珠子幾乎從眶裏掉了出來,向後一蹦,跳到了桌子後面,指著向慕覽,胡子亂抖,可就是說不出話來,半天才憋出一句:“怎麽,光天化日……你要搶劫嗎?”

向慕覽抹了抹下巴,說:“你不隱瞞我們任何情況,我就帶你去北邊——這是為了對我的手下負責,我們不能擔當自己擔不起的風險。況且,這也為了對你們負責。”他轉頭看了看那位立在一旁的女子——她對身邊的刀光劍影毫不在意,仿佛此刻身在千裏之外。向慕覽的臉上歷來都沒有任何表情,此刻卻微微點了點頭,似乎贊許那女子的膽色。

他又轉頭對那文士說:“你真要出門,我也不攔你,但你們是外鄉人,包裹又沉重,在這座城裏只怕不能活著走到兩條街外。”

那文士看上去無半點行路經驗,只道是有錢什麽事都能辦成,此刻被向慕覽一言點醒,看著我們讓出的大門,哪裏還敢走出去。他臉色陰晴不定,想了半天,最後只得無奈地垂下頭去。

他俯在向慕覽耳邊嘀嘀咕咕,良久方完,也不知道說了什麽,只見向慕覽面色越來越黑,就如鐵板一般。

最後向慕覽拍了拍袖子,站了起來,面如鐵板,不帶表情地走到桌子上攤開的包袱面前,伸手揀起一枚小小金羽銖,揣入腰帶。

那文士如遇大赦,喜笑顏開。

我們知道,這就算收了主顧的定金了。按道上規矩,這筆生意我們傭兵團就算接下來了,此後不論如何險惡,豁出多少性命,也要完成。信譽就是傭兵的性命,丟了信譽,傭兵營就可以解散了。

向慕覽低聲吩咐副手顏途說:“收拾東西,人不要多,叫上幾個懂事幹練的,今晚就啟程。”

顏途也低聲問:“走哪條路?”

“穿維玉森林,然後老鴰山。”

顏途臉色一變,仿佛沒聽清楚般追問:“走淒涼道?那可是貼著疫區邊上過。”

“去準備吧!”向慕覽寒著臉揮了揮鐵鉤。他的話出口就是命令,不會重復,也不容任何人反對。

顏途彎腰點頭,帶我們匆匆回營備了馬和幹糧,還有其他路上需要的物資,然後回酒館接了向慕覽和兩名主顧。顏途帶上了柳吉、羅耷和羅鴻兄弟倆,再加上我。我們五人都是原先黑水團的兄弟,十年血戰裏一刀一槍換來生死之交。顏途選了我們,看中的就是老兄弟忠實可靠。除了一人一匹坐騎,顏途還另外備了兩匹馱馬,我們等到天擦黑就出發了。

時近入冬,晚上朔雲蔽月,寒風已起,我們一行人都罩上跑長途用的羊毛大鬥篷,文士和那少女也不例外,戴上大兜帽後,低著頭跟在隊伍裏,根本看不出誰是誰來。

風從兜帽的邊緣竄入脖頸,馬背輕柔地起伏,仿佛慢動作奔跑,手上摸著黃銅的劍柄,同伴的身影在身邊起起落落。我們才不管要去幹什麽,只要目標清晰,團結有力,我們知道自己該怎麽去做,這一切就足夠讓人愉悅的了。生活在我們四周突然變得堅實起來。

城門口的老李見到我們的行伍有些驚訝:“老向,這大半夜的又要出鏢啊?”

向慕覽含糊回答了一句,打馬沖出城門,我們緊隨在後,一道煙出了城門,摸黑走了有半刻鐘,猛然聽到一聲響箭,從背後城門樓裏筆直飛上天空。大家夥兒臉色一變,知道這是茶鑰城封城的信號。

向慕覽也不說話,低頭黑臉,在馬鞍上扶著劍柄,往前直奔。我們跑了二十多裏地,再回頭已經看不到茶鑰的燈火,看馬兒已經大汗淋漓,支撐不住了,不得不停下來歇歇馬。